婚礼当日,魏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乔慈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由侍女搀扶着走向正厅。每走一步,珠帘在额前轻晃,视线所及都是一片模糊的红色。
"新人到——"
唱礼声中,乔慈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透过珠帘缝隙,她第一次看清了魏劭的模样——高大挺拔如青松,眉目如刀削般锋利,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此刻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没有喜悦,没有期待,只有审视与戒备。
乔慈挺直腰背,迎上他的目光。魏劭似乎没料到她会直视自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一拜天地——"
随着礼官唱和,乔慈与魏劭并肩而拜。她能感觉到身旁人的僵硬,仿佛与她接触是件难以忍受的事。
"二拜高堂——"
魏老夫人端坐上位,面容慈祥却目光如炬。乔慈恭敬下拜,额头触地。起身时,她敏锐地注意到老夫人嘴角微微上扬。
"夫妻对拜——"
乔慈转身面向魏劭,缓缓下拜。魏劭动作机械地回礼,两人冠冕上的珠串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冰棱相击。
礼成后,魏劭立刻后退一步,声音冷硬:"边关军情紧急,恕我不能久陪。"说完,不等乔慈回应,便大步离去。
满堂宾客鸦雀无声。乔慈独自站在厅中央,珠帘下的唇角却微微扬起。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出,从容不迫地转向宾客:"多谢诸位赏光。侯爷心系边关,实乃百姓之福。妾身初来乍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声音清亮,不卑不亢。
宾客中几位魏家长辈交换眼色,暗自点头。这乔家女,倒有大家风范。
婚宴持续到深夜,新郎始终未归。乔慈独自应对各方宾客,举止得体,谈吐有度。直到宾客散尽,她才在小桃搀扶下回到新房。
"小姐..."小桃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僵硬地摘下凤冠,乌发散落,露出额上被珠串压出的红痕。
乔慈摆手示意她噤声,指了指门外。小桃会意,改口道:"少夫人可要沐浴更衣?"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乔慈声音疲惫却坚定。
待侍女们退下,乔慈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床边。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目光扫过新房——红烛高烧,锦被绣枕,处处精致却冰冷如牢笼。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拂面,带着初春的寒意。远处城墙上,火把如长龙蜿蜒——那是魏劭的军队在夜巡。
"羞辱我吗?"乔慈轻笑,"魏侯未免太小看乔家女子了。"
三日后是回门之期。魏劭虽百般不愿,但在老夫人坚持下,还是勉强陪同乔慈返回乔家。
乔府门前,乔父乔母早已等候多时。见女儿从马车下来,乔母眼眶瞬间红了,却强忍着没有落泪。乔慈规规矩矩地向父母行礼,一举一动都符合新婚妇人回门的礼仪,看不出半点委屈。
魏劭站在一旁,神色冷淡,只在必要时刻敷衍地行个礼。午宴上,他对乔家人敬而远之,与乔烨更是全程无交流。
趁魏劭被乔父拉去书房谈话的空档,乔烨赶紧将妹妹拉到后院。
"慈儿,那魏劭待你如何?"乔烨急切地问,眼中满是担忧。
乔慈摘下面具,露出一丝疲惫:"如兄所料,他娶我不过是为了羞辱乔家。新婚夜至今,我连他面都未见几次。"
乔烨拳头握得咯咯响:"我这就去——"
"兄长!"乔慈按住他的手,"不可冲动。魏家势大,我们需从长计议。"
乔烨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你说得对。魏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据我观察,魏劭虽掌大权,但老夫人影响力仍在,还有他那个表妹郑楚玉,似乎对他..."
"郑楚玉?"乔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名字。
"魏劭姑母之女,父母双亡后寄居魏府,听说与魏劭青梅竹马。"乔烨压低声音,"魏家下人中传言,她一直以魏府女主人自居。"
乔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昨日请安时,她特意'路过'老夫人院子,看我的眼神活像看仇人。"
"你要小心此人。"乔烨郑重道,"另外,魏家谋士公孙羊对我似有拉拢之意,此人城府极深,但或许可为我所用。"
兄妹二人又密谈片刻,直到小桃匆匆来报魏劭已在找人了,才不得不分开。
回魏府的路上,马车内一片沉默。魏劭闭目养神,乔慈则透过车窗看着街景,两人仿佛陌路人。
"侯爷。"乔慈突然开口,"明日我想去给老夫人请安,不知可否?"
魏劭眼皮都不抬:"随你。"
乔慈不再多言。她早打听到,魏老夫人年轻时也是将门虎女,在魏家地位崇高,连魏劭都对她敬畏三分。若想在魏家立足,老夫人是必须争取的靠山。
次日清晨,乔慈早早起身,亲手熬了莲子羹,前往松鹤堂请安。刚到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娇笑声。
"表哥也真是的,娶个乔家女回来,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声音甜腻中带着刻薄,"听说她昨日回门,还跟乔烨密谈许久,谁知道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乔慈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进院子。廊下坐着一位锦衣少女,正给老夫人捶肩,见她进来,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孙媳给老夫人请安。"乔慈恭敬行礼,将食盒奉上,"这是孙媳亲手熬的莲子羹,不知合不合老夫人口味。"
老夫人目光如炬地打量她,半晌才点头:"有心了。楚玉,给你表嫂看座。"
郑楚玉不情不愿地搬来绣墩,眼中满是敌意。乔慈坦然坐下,与老夫人聊起家常。她自幼随母亲学习持家之道,言谈间既显才学又不失谦逊,老夫人眼中渐渐露出赞赏。
"听说乔家女子也习武?"老夫人突然问。
乔慈点头:"回老夫人,孙媳自幼随兄长学过些皮毛。"
"哦?"老夫人来了兴趣,"我年轻时也曾骑马射箭。明日你再来,让我看看你的身手。"
乔慈心中一喜,正要应答,郑楚玉突然插嘴:"姑母,表哥最讨厌人打扰他晨练了,若是撞见..."
"那就午后吧。"老夫人一锤定音。
离开松鹤堂,乔慈心情稍霁。刚转过回廊,却见魏劭迎面走来,两人险些撞上。魏劭皱眉后退一步,仿佛她是瘟疫。
"侯爷。"乔慈行礼。
魏劭冷冷道:"你去见老夫人了?"
"是,刚请安回来。"
"别白费心机了。"魏劭声音冰冷,"老夫人最厌恶心术不正之人。"
乔慈抬眼看他:"侯爷何出此言?孙媳孝敬祖母,有何不妥?"
魏劭被她反问,一时语塞,甩袖而去。
此后数日,乔慈每日准时去松鹤堂请安,陪老夫人说话、下棋,偶尔展示武艺。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日渐和善,郑楚玉的脸色则一天比一天难看。
而魏劭,似乎更加疏远她了。乔慈发现,他每日五更便会起身,独自前往祠堂,一待就是半个时辰。
这日清晨,乔慈特意早起,悄悄跟随魏劭来到祠堂外。透过窗缝,她看到魏劭跪在灵位前,背脊挺直如松。
"父亲,兄长..."魏劭声音低沉,"儿子不孝,至今未能手刃仇敌。如今娶乔女入府,只为查清当年真相...请再给儿子一些时间。"
乔慈心头一震。原来魏劭娶她,不只是为了羞辱乔家,更是为了调查父兄战死之谜?
正当她思索间,魏劭突然转头:"谁在那里?"
乔慈来不及躲避,与魏劭四目相对。魏劭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大步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乔家的教养就是偷听他人私语?"
乔慈挣脱不开,索性坦然道:"妾身并非有意偷听。只是见侯爷每日清晨外出,担心有何要事..."
"担心?"魏劭冷笑,"乔家人会担心魏家人?真是天大的笑话!当年若非你父亲临阵退缩,我父兄怎会陷入重围?"
乔慈直视他的眼睛:"侯爷可曾想过,当年之事或许另有隐情?我大伯同样战死在那场战役中,乔家与魏家一样是受害者!"
魏劭一怔,随即更加愤怒:"巧言令色!滚出去!"他猛地推开乔慈,"再让我发现你靠近祠堂,别怪我不客气!"
乔慈踉跄几步站稳,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但魏劭在祠堂中的那番话,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原来他们都被困在过去的阴影里,无法挣脱。
深夜,魏府突然灯火通明。乔慈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她披衣起身,推开窗户。院外侍卫举着火把来回奔跑,远处传来阵阵号令声。
"小桃,发生什么事了?"乔慈唤来侍女。
"回少夫人,边关急报,侯爷连夜召集将领议事呢。"小桃压低声音,"听说燕州那边打起来了。"
乔慈心头一紧。燕州与乔家封地接壤,若是战火蔓延...她迅速更衣:"去请我兄长过来。"
不多时,乔烨匆匆赶到,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慈儿,魏劭已经去军营了。公孙先生邀我同往,特来告知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