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钥随着幼时的鸩坠入毒沼泽中同时,他也望向空中那对鸩,他们的眼神却是不忍。
“为什么不忍?”阿钥疑惑道“按道理来说,就算是弱肉强食,但这个族群已经够庞大了,养着一个累赘,应该也没多大问题,难道是另有隐情?”
阿钥突然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如奶油般化开逐渐被黑暗所取代。
“啧,还不让看”
过了良久,周遭的景色逐渐恢复,阿钥注意到自己并没有身在毒沼泽中,似乎是已经出来了。
周遭的景色并不好看,沼泽像一锅煮沸的沥青,表面翻涌着病态的荧光绿泡沫,黏稠的泥浆中不时炸开腐败的气泡,释放出腐肉与硫磺混合的瘴气,连月光都被蚀出蜂窝状的溃烂孔洞,岸边的枯树扭曲成佝偻人形,树皮剥落后露出骨髓般的苍白菌丝,它们吮吸着毒雾,枝桠间垂挂下胶质藤蔓——像悬吊的肠衣,滴落着酸液。
突然有一块东西正蠕动的爬出来,阿钥凑近一看,是那只鸩
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出那片毒沼的。
黏稠的紫黑色泥浆像活物般缠绕着他,每一次挣扎都让更多毒素渗入羽翼。他的羽毛早已不是幼时的灰扑扑,而是被毒液腐蚀成一种诡异的暗银色,边缘泛着幽绿的磷光,像是腐烂的金属。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里收缩,倒映着沼泽上空盘旋的食腐鸟——它们不敢靠近他,连最贪婪的秃鹫都畏惧他的气息。
“饿……”
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毒沼没有杀死他,反而让他活了下来——以一种更可怕的方式。他的胃像是被挖空了,无论吞下多少毒虫、腐肉、甚至沼泽里剧毒的瘴气,都无法填满那股从骨髓深处蔓延的空虚。他啃咬自己的翅膀,吮吸渗出的毒血,却只尝到更深的饥饿。
“如果吃更多……会不会就不饿了?”
这个念头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意识。
“所以他的情感被毒腐蚀掉了”阿钥思索着
当鸩拖着溃烂的羽翼回到族群栖息的巨树时,已是深秋,阿钥跟在鸩的身后,望着四周。
鸩族的树屋高悬于云端,金红色的枝叶间缀满鸟巢,幼鸟的啼叫声清脆悦耳。化为人形的鸩族在枝桠间穿梭,羽衣华美,笑声如风铃。而鸩站在最底层的枯枝上,仰头望着那片繁华,喉咙里泛起毒液的酸苦。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却无人听见。
直到一个身影从高处俯冲而下——
“弟弟?!”
鸩的哥哥,羽。
羽的羽毛是耀眼的靛青色,在夕阳下流转着虹彩,化作人形时,他的长发如夜幕垂落,眼角有一道幼时与鸩嬉闹留下的浅疤。此刻,他的瞳孔剧烈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缠绕毒息的弟弟。
“你还活着……”羽的声音哽住了。
鸩歪着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珠像两颗冰冷的玻璃珠。
“哥哥,我饿。”
羽将鸩藏在了树底最隐蔽的树洞里。
“你不能上去……长老们会发现的。”羽低声解释,手指紧紧攥着鸩的手腕,却又在触碰到他皮肤上渗出的毒液时轻微瑟缩。
“这似乎就是问题的所在吧,他的哥哥似乎知道些什么”阿钥期待着鸩能问出点什么来?
鸩却没有问为什么父母不来找他,也没有问为什么自己必须躲藏。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羽带来食物——新鲜的浆果、肥美的虫豸、甚至从族群里偷来的珍稀药草。
阿钥只是静静的看着“所以问题是出在……吃?”
“吃吧,弟弟。”羽轻声说,将一颗蜜果递到他嘴边。
鸩咀嚼着,吞咽着,却依然感到饥饿。
“不够。” 他说。
羽的眉头皱得更紧,最终咬牙割破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滴入鸩的口中。
“这样呢?好点了吗?”
鸩舔了舔嘴唇。
“还是饿。”
日子一天天过去,羽的探望成了鸩唯一的时光刻度。
有时,羽会抱着他,像小时候一样讲故事——鸩族的传说、天空之外的国度、那些他们曾约定要一起去看的远方。鸩安静地听着,毒液从指尖滴落,腐蚀着树洞的地板。
有时,羽会抚摸他黯淡的羽毛,低声说:“没关系,我会找到办法治好你。”
鸩不明白“治好”是什么意思。
“哥哥,” 他突然问,“为什么父母不要我?”
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因为长老预言你会吞噬整个鸩族。” 羽最终回答,声音沙哑。“但我不信。”
鸩眨了眨眼。
“哦。”
他并不愤怒,也不悲伤。毒早已侵蚀了他的情感,他只感到一种钝钝的空洞,像永远吃不饱的胃。
阿钥的嘴角往上移了一毫米“所以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
那一夜,鸩的饥饿达到了顶峰。
他的身体蜷缩在树洞角落,骨骼扭曲,羽毛根根竖起,毒液从毛孔中渗出,将地面腐蚀出嘶嘶白烟。
“饿……好饿……”
当羽掀开树洞的遮蔽,提着装满食物的篮子走进来时,鸩的瞳孔已经缩成两道细缝。
“弟弟?你怎么——”
羽的话没能说完。
鸩扑了上去。
当鸩恢复清醒时,树洞里只剩下散落的靛青色羽毛,和地上一滩黏稠的血。
他的喉咙里还残留着温热的血肉触感,胃里终于有了短暂的饱足。而更让他着迷的是那些羽毛——哥哥的羽毛,那么美丽,那么耀眼。
他一根一根捡起来,将它们插在自己灰暗的羽翼间。
毒液蠕动,将羽毛黏合在他的身上。
鸩站在树洞口的月光下,低头看着自己在水洼中的倒影——暗银色的羽翼间点缀着靛青,像夜空里终于有了星辰。
“真好看。” 他轻声说。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高处那些灯火通明的树屋。
“还饿。”
阿钥同他一同望向外面的树屋“所以屠杀又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