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后。
残阳如血，将夷陵城外的天地染成一片赤金。曹仁羽箭源源不断，有带精英强行突破夷陵的趋势。
前些天，甘宁亲自在深夜带着一队士兵靠近曹仁楼橹，以刀锯之，每天锯一点，锯完就跑。结果可想而知，楼橹又坍塌一座。孰料曹仁这次也不抓紧将楼橹建好了，可能是耐心耗尽，要强行将夷陵大门冲开。
“将军，怎么办啊，”城楼上，亲卫原本静静站在甘宁身边，透过窗户缝隙看着这黑压压的曹军，突然来了一句，“以后没有楼橹给我们拆着玩了。”
甘宁沉默几息才反应过来这小子说了什么，舌尖抵着后槽牙，眯起眼来瞅他一眼：“……”
旁边其他亲卫和甘宁的表情一样：“……”
那个亲卫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边挠头边吹口哨。
其实有句话叫做“有什么样的长官就有什么样的兵”，真的一点不假。甘宁看着看着突然出声一笑，拳头在这个看上去挺年轻的亲卫肩膀上招呼一下：“小子心态可以啊，以后准是个大才！哈哈哈哈！”
那亲卫更不好意思了，傻笑着说：“这不都是……跟将军您学的嘛。那几日曹军压城，看您还能笑出来，弟兄们心里就踏实了。”
话音刚落，其他亲卫也开始三三两两地附和：
“对对，将军，主要是有您在这儿顶着呢！”
“您都不慌，我们慌个球！大不了跟他们干呗，干死他们！”
没有人比甘宁更了解这次曹仁带领的士兵数量和阵势，有些时候，也的确要承认这场保卫战的高风险。甘宁嘴角一咧，抱起胳膊嗔他们：“去你的！教你们胆量，可没教你们说大话。”
“没说大话！”
“将军有时候不是也说大话……比如一次烤好十条鱼……”
“你敢不敢说大声点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即使说大话也是跟将军学的！将军说大话也帅！”
甘宁没好气往那个秦兵脑袋上拍下一巴掌，打得他抱头鼠窜。几人边闹边笑，好像城下曹仁的猛烈攻击根本不存在。打够了，甘宁教他们回去，封锁夷陵大门后依旧按兵不动。越是危机时刻就更应沉得住气，周瑜说过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几日，曹仁开启了大规模的破城计划。投石块、挖地道，战鼓不断。撞车与云梯的轮廓在暮色中如同巨兽的骸骨，狠狠撞击着夷陵城门。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而下。后设攻城塔，曹军试图从塔顶跳进城中肉搏，但每每都被甘宁的滚木、热油击退。
甘宁拄着刀立在城楼，甲胄上满是干涸的血迹与烟熏火燎的痕迹。他嘴角紧抿，听着士兵们在烟尘中若有若无的呐喊：
“将军！西边城墙被砸开一个缺口！”
“将军我们的热油用完了！”
“箭矢……箭矢也不够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甘宁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焦灼，声音沉静得可怕：“找砖石木料堵住缺口！热油不够就拿刀去砍，箭矢不够就先做防守！都给老子守住了，不准死在这儿听见没有？！”
“是！”
回应声带着嘶哑，却重新凝聚起一股顽强的气势。甘宁抹了一把额间汗水，心里早已把曹仁全家骂了个遍。他尚在思索如何缓解自己的窘状，试图给援兵的到来再拖延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
一阵不同于曹军战鼓的、异常急促激昂的擂鼓声，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猛地从曹军侧后方炸响。那鼓点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瞬间穿透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甘宁猛地睁大眼睛，循声望去。
烟尘之中，只见曹军阵型的侧翼，毫无预兆地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一支精锐骑兵如同赤色的烈焰，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狠狠扎入了曹军腰肋！仿佛赤壁之战那万千带着火焰的箭雨，气势磅礴。
“杀啊！！——”
烟尘散去，渗透了阳光的盔甲在眼中闪闪发光，古锭嗡鸣出鞘，被鲜血浇红的兴奋和杀伐的快意包裹着他们，胯下战马仿佛也因此而振蹄。
为首一将，指挥若定，所向披靡。
甘宁原本因援兵到来而重拾激动的心情，在看清那个冲在最前面热血杀敌的将军后，欣喜立刻转为惊诧。
不是吕蒙，也不是凌统。
是周瑜！
他猛地擦了一把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那多日来死守夷陵重压心头而早已沸腾的战意，并未冲击脑门。周瑜的到来，好像给他头上彻底浇上一盆冷水。浑身上下，都是刺骨的寒意。
为什么是周瑜？为什么是周瑜！
他还受着伤！甚至连药都还未断！
他疯了吗？！
主帅拖着伤痛之躯亲率精兵来救援，凌统吕蒙为什么不劝？就这么让他上战场了？如此大的阵仗，伤口肯定会裂开，夏日天气还不好养，若是再发炎该如何是好！
周瑜，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砰！”
一声清脆却异常刺耳的的碎裂声，从军帐中传了出来。
几块破碎的陶片碎在案上，茶水流淌，打湿衣袖，案桌竹简上的墨字也教其洇湿，滚烫中漂浮白气。
“军师！”刘备忙从袖中抽出干净帕子，覆盖在诸葛亮那只被烫了的手上。并赶紧教人来清理一番，换一套新茶具。
耳边开始回响刘备关切的声音。诸葛亮却怔怔的望着碎在案桌、地面上的瓷片，回忆方才举杯时，自己明明并未用力。
这茶杯为何会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诸葛亮凝视着那片狼藉，清隽的眉头微微蹙起。不知不觉，一种突兀的心悸感渐渐地包裹住了他，仿佛心中好像一直绷了很久也很紧的弦，在这一刻，突然断了。
这股不安，是错觉吗？
“……亮无碍，让主公担心了，”片刻，诸葛亮才重新转过头，目视刘备，嘴角稍弯，“只是这茶杯……”
“茶杯碎了是常态，换了便是，”刘备确认好诸葛亮并未被烫伤，这才松了口气，“估计是用得时日久了罢，又随备漂泊已久，自是有些脆弱……不过没伤到军师就好。”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只觉心跳似乎稍快。指尖的烫温留存不久，又在冷空气中渐渐回转，恢复了正常温度。
手掌似乎被一股不容忽视的温凉包裹。
温凉……
诸葛亮的脑海中好像突然闪过一丝熟悉，周围黑暗无比，眼睫仿佛有千斤重，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钻心的疼痛和彻骨的寒冷不断袭击他的精神，让他几乎要彻底失去意识。
然而不知何时，一阵几乎要忽视的暖意蔓延上他的后背，随后温暖越发清晰。虽然说不上是如篝火那般温暖，却也让他仿佛处于冰窟的身体能好受一些。疼痛减缓扩散，耳鸣却更加严重。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耳鸣隔绝在外，发出微弱的呻吟。
也就是这时，自己的双手，自己已经冰冷到麻木的双手，忽然被热源一烫。
其实这温暖留存的时间很短，稍纵即逝，而后是犹如茶水浸风的温凉。接着又是一息的温暖，再是温凉。就这样来来回回，持续了数不清的遍数。
耳鸣之中，似乎还掺杂了些别的东西。诸葛亮眼睫颤抖，飞速回忆着，企图在自己已经模糊到消散的记忆当中，搜刮那一丁点熟悉的温度。
“快……了……马上……不……”
记忆深处白光乍现，令诸葛亮身体一震。
那声音是什么？
是哽咽吗？谁在哽咽？为什么要哽咽？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别……过去……听到……亮……我……话了……？”
“我给……讲……见面……小……拿石子……我……”
头痛袭来，越往深挖掘痛感就越强烈。诸葛亮抬手按住太阳穴，识海中抽出一双手，要将那一层厚厚的屏障生生撕扯——
“一说话……皱眉，你……特别……皱眉……”
“我跟你……？……孩子……多……”
“……叫……哥……固执……”
“军师？”
低沉并带有明显担忧的声音，彻底将诸葛亮的思绪拉扯回来，睁开眼，先是漩涡形状的世界，随后便是一片清明。
刘备见诸葛亮依旧蹙着眉，以为他是身体不适，忙问：“可是背后伤痛作祟？今日议事暂停，孔明，快些去休息，备教人寻军医——”
“主公不必，亮……”诸葛亮摇摇头，抬起眼睫，“亮只是想起一些……琐事，不打紧。方才论战事时，听主公说分张将军兵马去支援东吴一事？”
在周瑜与曹仁拼命厮杀、夷陵城外解救甘宁之时，刘备已顺利向荆南四郡扩张。荆南无主，接手十分顺利，不仅获得了城池，连一些有名将领也归顺刘备。
然而，作为同盟者，如果完全坐视周瑜苦战，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赤壁战曹操虽败，却仍然坐镇北方势力不减，此关键时刻，孙刘联盟的关系必须好好把握。
于是，刘备就和诸葛亮商量，让张飞带一千人去任周瑜调遣，也算是在南郡之战中尽一份力，让他“以抚慰之名下荆南”的理由显得好看一些。
面对诸葛亮的询问，刘备只是点一下头。他知道诸葛亮聪明得很，肯定能明白他这么做的真正含义和真正顾虑。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他也明白并理解刘备的野心，片刻，缓缓道：“……主公的意思，并不只是让张将军带人支援东吴吧。”
刘备眼中闪过微光，轻轻浮起一丝笑意：“自是。备此举，还为‘借人’。”
诸葛亮了然：“主公想怎么借？”
“计划里，翼德带一千人去助周瑜，这是其一。其二，备还想向他再借两千人，”刘备眼中波光流转，指尖在案桌上先快后满地敲打三下，“江陵城坚固难攻、兵精粮足，战事已过半年却迟迟没有进展，东吴损失不减反增。眼下，孙权又出兵攻向合肥，周瑜的压力日渐增长，他作为前线统帅，别说一千，哪怕翼德带五百人，只要能帮他快速攻下江陵，怎样都可以。”
“备再以我军‘去夏水那边截断曹仁后路’为由，向他要这两千人。周瑜一虑江陵二虑联盟，再加上他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自信，定会同意。”
烛火摇曳，在这一君一臣的脸庞上镀了一层柔光，诸葛亮原本因为伤势而显得较为苍白的脸此时似乎恢复了一些寻常血色。他沉吟着，似乎在慢慢剖析刘备的思路。
让张飞支援周瑜，可暗中观察东吴动向，知己知彼。
借两千人，若以仁德感化，可做我军后期骨干。若感化不成，某方面也减弱了东吴即刻南下的力量，让其全部身心放在江陵上，为我军安定荆南争取时间。
再者，便是可以将其当作“人质”，有朝一日东吴撕破脸皮时，来作为一种微妙的筹码。
周瑜一定会给，不给就是他“无义”。得到两千兵马之后，刘备可以依靠他们更快地占领荆南四郡、站稳脚跟。
诸葛亮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比作那个红衣墨发的人，如果自己是他……
…………
他可是周瑜啊。
他肯定会同意的。
在周瑜的眼里，荆南之地，远远比不过南郡。即使能看出来刘备的真正意图，他没有时间犹豫，也只能妥协。江东大都督不会觉得刘备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毕竟世界万千变化在他眼里，从未出现过差错。
那与生俱来、以不变应万变的自信，是他引以为傲的一种光辉荣耀。
“……主公打算何时向周都督提出此议？”沉默后，诸葛亮的声音明显沉稳些，情不自禁坐直身体，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说出这话时，唇边一种名为“胸有成竹”的笑意增生。
刘备微微托腮，眉眼略弯：“即刻出兵，尽显诚意。”
诸葛亮低声一笑，感觉自己的胸腔发出微微震动。他知道自己在笑着，那笑容是什么样子他也再清楚不过。可他真的看不懂。
“善。不过，主公先别告诉张将军。”
“军师的意思是……”
“悄悄走露一下风声，让张将军自己找来。”
于是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张飞的耳朵里。
今天天气甚好，澄澈苍蓝，一直到黄昏，空气里都是新鲜的。原本张飞吃完饭，正和赵云讨论接下来的战事，谁知就听到那些“恰好路过”的士兵在讨论，说是刘备要让张将军带一千人去找周瑜……
张飞愣了一下，如炸毛猫一样骤然跳起，给赵云吓一跳：“大哥不要俺了？！”
仔细一想又不可能，大哥可疼他了，哪儿舍得让他走？
赵云行动派，默不作声把那俩小兵拽过来，带到张飞面前问了个清楚。
哦原来是让他带领一千士兵去支援周瑜打南郡啊，这事闹的哈哈哈……
“……”
“啥玩意儿？！？！”张飞再一次发生震天的咆哮，目瞪口呆地看着赵云，似乎在说“你过来拽拽俺的耳朵俺是不是聋了”。
赵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平静的脸上难得产生一丝裂痕。他试图理解刘备和诸葛亮的安排，以往的面瘫脸此时竟然在轻微扭曲着。
“让俺去‘伺候’周瑜那个小白脸儿？”张飞脸上一阵恶寒，画面太美简直不忍直视，“子龙，俺最近得罪大哥了？不就是昨天偷拿军师的扇子玩了会儿嘛……大哥还要这样‘罚’俺？”
赵云的关注点有点清奇：“……你玩军师扇子作甚？”
张飞挠挠头：“俺帐后边不知从哪儿进来了一只小野猫，生得怪小巧的，就……拿扇子来逗一逗啊。”
“……”赵云默默扶额。
“哎呀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张飞抓了抓头发，“子龙你是不知道，那周瑜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教俺去找他，弄那些弯弯绕绕的，不得被他玩死啊？而且他之前还害得军师伤成那样，俺真怕自己忍不住要骂他。到时候他再看俺不顺眼，给俺穿小鞋，故意派俺去送死咋办？不行不行不行，俺要去问问大哥他到底是啥意思！”
“三将军且慢，”突然，赵云出手一拦，微微蹙眉，仿佛在渐渐理解这件事情的真实目的，“你先想想，我们都是从士兵嘴里知道的消息，说明军中已经人尽皆知了。那这消息为何传得如此之快？……若非主公与军师有意为之，军营之中，谁敢如此议论主将调动之事？”
张飞眨眨眼。
对哦，大哥治军严谨，这种涉及他这等高级将领的任命，若非上头默许，底下的小兵哪敢嚼舌根？
“还能是大哥是故意让俺知道的不成？”张飞挑眉，看见赵云颔首，更不理解了，“可……可这是为啥啊？”
赵云沉吟片刻，低声道： “主公与军师深谋远虑，此举必有深意。以此法让我等知晓，或许正是希望你能……主动请缨。”
“主动请缨？！”张飞声音又拔高了些，随即意识到什么，赶紧压低，胡子炸毛，“让俺主动去找那个小白脸？子龙你没事吧——”
“听云说完。周都督和曹仁厮杀，我等作为同盟者，一直坐视不理自然不行……这是主公教你去帮东吴打南郡的原因或者原因之一，”赵云眉目舒展，彻底明白了刘备或者是诸葛亮的真正意图，他尽量给张飞说得明白些，“若是主公直接下令，你心中不愿，执行起来也难免带着情绪，恐生事端。但若是你自己主动前去，性质便不同了。一来，显得我军诚意十足，对联盟之事极为重视；二来，也全了主公的颜面，不让外人觉得是我军内部有将领不服调遣。”
好像很有道理。张飞双抱起胳膊，几息之后仍撇撇嘴：“可……可俺就是不服啊！那周瑜心高气傲的，说好会护着军师安全，到最后还不是食言了！而且……而且……呃。”
话说一半突然卡壳，张飞努力想再找点周瑜具体的“罪状”，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才猛地吼道：“他那个人，他……他长得就让人不服！”
赵云：“……”
张飞仿佛找到了完美的理由，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子龙你也想想，一大老爷们儿，长得比娘们还白净，动不动就笑，还不是像俺们这样大声笑，是……是那种跟个鬼似的……笑得人心里发毛！”
好像是想象到了那样的画面，赵云情不自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
“俺也忘了……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可是诸葛军师总说，周都督气量宏达、风度翩翩。”
“也就军师心肠好，乐意往好了说。伤得那么重，还帮周瑜说话……哎呀！愁死俺了！万一打仗的时候，俺正杀得起劲儿，他在后面喊‘张将军～注意风度～’，或者‘张将军～莫要吓着本都督的马～’……靠，这仗还打不打了？你信不信俺能直接气死在他面前！”
张飞一面夹着嗓子说，一面转着圈，翘起手指来模仿周瑜那诡异的“风度”模样，阴阳怪气。赵云万年不动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扶额叹息：“三将军，容貌并不是衡量一个将领的标准……而且赤壁一战，周都督指挥有度、智珠在握，你我都是看到的。”
“俺知道……可就是不得劲儿，”张飞的靴子在沙土上趿拉着，“感觉跟他说话，十个脑子都不够……欸，要不我去了，假装听不懂他说话，教他嫌俺笨给赶回来？”
“他不会嫌你笨，他只会将计就计。”赵云面无表情一句话打破张飞的幻想。
“……唉！”
“好了，主公教你去，也是相信你的能力。我军姿态不仅要表现给东吴看，更要表现给世人看，别让主公和军师为难。”
赵云的话有一定道理。自己此行不仅代表个人，更代表着刘备军的姿态。联盟之谊需要实际行动来维系，而主公与军师的深谋远虑，远非他一时意气所能揣度。
想到这，张飞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张翼德，是莽撞了点，但不是不识大体。
“……”
夏风徐徐。
过了好一会儿，张飞的眼睛再次锐利起来，其中似乎还有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得，请缨就请缨！不就是个周公瑾？俺老张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说完，他跺了跺靴子上的尘土，迈步向刘备军帐走去。
希望他在见到周瑜的那一刻，把夜袭的一系列事情压下心头，忍住性子不爆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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