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齐与昊辰合力调度，战事终得速决。大军整肃完毕，一路旌旗猎猎，踏上归途。
得胜回朝的那天，鼓乐震得宫阙发颤，红绸从朱雀门一路铺到太极殿。容齐的玄色朝服沾着未褪的征尘，袖口被昊辰悄悄塞了块暖玉，触手温凉，是从北狄王帐缴获的和田籽料。
宫宴的丝竹刚起，婉宁公主踏着节拍旋入殿中。水袖如流云翻卷，银线绣的牡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而绣线里掺了染毒的金丝。
昊辰执杯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发现，那婉宁公主旋转时，发间那支点翠簪子斜斜欲坠，簪尖闪着幽蓝，与棺中尸身颈间的针痕色泽相合。
鼓点骤急，婉宁忽然一个趔趄，水袖直拂容齐膝头。就在她簪子即将触到容齐衣襟的刹那，昊辰手中的茶盏脱手而出，精准撞在簪尾。青瓷碎裂声里，一枚三寸长的毒针落在案上，针尖的墨色在酒液里晕开暗纹。
"公主舞姿卓绝。"昊辰起身，月白长衫扫过满地瓷片，"只是这助兴的小玩意儿，倒像是从北狄奸细身上搜出的款式。"他拾起毒针，指尖捏着针尾，对着烛火轻转，"针上涂的'牵机'，需用三百年的雪莲方能解，陛下这里恰好有一朵，原是要给太后补身子的。"
婉宁脸色煞白，屈膝时裙裾扫过案脚，带落的酒壶砸在地上，溅湿了容齐的靴边。昊辰弯腰去扶，袖中滑落半张纸，是画师临下的书信。婉宁与北狄密使商议里应外合的笔迹，墨色里掺了西域玫瑰汁，与弹劾昊辰的奏章同源。
容齐的指尖在纸页上停了停，目光掠过婉宁发间歪斜的簪子："这簪子，与朕库房里那支贡品相似。"他语气平淡，"只是贡品的点翠用的是孔雀翎，公主这支...倒像是鸩鸟羽。"
婉宁伏在地上的身子剧烈颤抖，发间的金步摇撞出细碎的响。那个雪夜，容齐咳在她肩头的血，也是这般滚烫而绝望。
三日后，给太后请安的小太监在椒房殿"失手"打翻了鎏金香炉。灰烬漫扬间，昊辰安排的暗卫趁乱从炉胆夹层摸出一卷密信。火漆印是太后私章，里面是与北狄约定分割疆土的地图，墨迹未干，纸纹里嵌着铸钱监的铜屑。
容齐看着地图上被圈出的观星台，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火苗舔舐纸张的声响里，他低声道："先皇曾言，观星台的地基埋了十二根玄铁柱，能镇国运。"
昊辰望着跳动的火光，那些藏在星图里的轨迹浮现。苻鸢要的从来不是权位，是想挖断这十二根铁柱，让西启的星盘彻底崩解。
冷宫的蛛网结在朱漆窗棂上。苻鸢坐在褪色的凤榻上，翡翠护甲早已变卖，指节捏着半块发霉的糕点，是当年容齐生辰时，她亲手做的样式。
"你以为扳倒了哀家，就能高枕无忧？"她笑，齿间渗着血，"容齐的身子，撑不过下一个月圆。你这把刀，磨得再利，终有被弃的一日。"
昊辰立于阶下，檐角的冰棱折射着天光，在他靴边投下破碎的影。"太后怕是忘了，"他声音轻得像落雪，"观星台的星图，在下早已补全。双星同辉，方能镇住劫数。"
苻鸢忽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落在糕点上，晕成暗红的花。"那幅星图..."她抓住昊辰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布料，"哀家也有一幅，上面的破军星，是容齐的命数..."
昊辰轻轻抽回衣袖，袖口的并蒂莲纹被血洇了半朵："命数如铜钱，真币能镇灾，伪币才招祸。太后铸了太多假币，自然镇不住。"
未央宫的夜风吹动檐角的铜铃。容齐牵着昊辰的手站在最高处，脚下的宫灯如星子铺展至天边。他掌心的温度透过交握的手指传来，带着常年喝药的微苦，却比任何暖玉都让人安心。
"那十二根玄铁柱，"容齐低头，气息拂过昊辰耳畔，"朕让人在柱底刻了新的星轨。"他指向紫微垣的方向，"你看，那颗新增的星，与你的罗盘指针永远同向。"
昊辰望着天边那颗亮得异常的星，终于明白为何罗盘总指向容齐心口。有些羁绊，早已刻入骨髓，就像观星台的地基，历经千年风雨，依旧牢牢锁着两颗星的轨迹。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在亥时与子时之间。容齐的手指在昊辰掌心轻轻画着星图，暖意顺着脉络漫遍四肢百骸。昊辰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对方指节上的薄茧，执剑与批阅奏折留下的痕迹，粗糙却踏实。
"等开春，"昊辰轻声说，"把星图刻满整个观星台吧。"
容齐的笑声混在风里，带着点咳后的沙哑，却比宫宴的丝竹更动听。"好。"他顿了顿，补充道，"用北狄缴获的玄铁，刻得深些，能传千年的那种。"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影子拓在青砖上，如幅未完成的星轨图。棺中那双交叠的手浮现眼前，原来不是等待，是早已注定的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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