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消散后，陈斯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空间里。脚下像是某种透明的晶体，能看到底下无数沉睡的人影。他们胸口都泛着蓝光，随着某种节奏微微起伏。
他踉跄站稳，胸口的人工心脏跳得不正常。不是那种规律的震动，而是像在挣扎，在反抗什么。他伸手摸胸口，触感冰凉，却渗出冷汗。
"你终于来了。"温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沈默的全息影像缓缓浮现，穿着那件熟悉的白大褂，头发轻轻飘动。但她的目光陌生得让他心慌，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她问。
陈斯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记忆突然翻涌，像潮水一样扑来。
他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蹲在医院门口，怀里抱着湿透的书包。雨点打在她身上，她却一直望着走廊尽头，直到夜色降临。那是沈默，在等父亲下班。
画面一转，少女时期的沈默站在实验室里，手里拿着手术刀，眼神坚定。她第一次解剖，手有点抖，但没有退缩。
再然后是大学辩论社的下午，他撞翻了她的资料，纸张像雪花一样飘落。她抬头看他，眼里没有责怪，只有好奇。
手术台的画面接踵而至。无影灯下，沈默躺在那里，胸腔微陷。陈斯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仪器的警报声混在一起。
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着头。那些记忆太真实，真实得像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他想喊，却发现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
"我不是你！我是陈斯年！"他嘶吼。
回声在空间里回荡，却混杂着沈默的声音："我们都是心跳继承者。"
地面的晶体开始折射出更多画面。无数个和他一样的人，躺在透明舱里，胸口跳动着相似的蓝光。他们是谁？为什么会有相同的心脏？
心跳共鸣突然加剧。不只是他和沈默的记忆，还有更多陌生的意志涌入。某个在战场上失去生命的士兵，某个为救人牺牲的医生，某个默默无闻的研究员……他们的记忆、情感、意志，全都通过人工心脏交织在一起。
"心跳融合失败，启动紧急分离协议。"广播响起冰冷的声音。
空间开始崩塌。巨大的人工心脏发出刺耳的警报，蓝光闪烁不定。晶体地面出现裂痕，裂缝中透出刺目的红光。
一道红光射出，正中陈斯年的胸口。剧痛让他几乎昏厥，意识越发模糊。
就在他即将失去知觉时，看到另一个自己从心脏深处走出。那人脸上带着他知道的表情，却比他更冷静，更从容。那人伸出手，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
"心跳重启者，觉醒吧。"广播留下最后一句话。
陈斯年看到自己的胸口，两重心跳同时跳动。一个是熟悉的律动，一个是全新的节奏。他终于明白，这不是简单的继承，而是一次彻底的重生。
红光没入胸口的瞬间，陈斯年听见骨骼深处传来碎裂声。不是物理上的痛，更像是意识被某种力量撕开。他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扣住地面，指节发白。
那些沉睡在晶体下的继承者突然睁开眼。他们没有瞳孔，只有纯白的眼球，齐刷刷望向他。陈斯年脊背窜起一阵寒意，喉咙发紧。他想往后退，却发现脚被地面牢牢吸住。
沈默的全息影像动了。她走近时，每一步都让空气震颤。她的手悬停在他额前，像要触碰，却始终没落下。
“你感觉到了吧？”她的声音不再温柔，而是带着审视，“他们开始回应你了。”
陈斯年喘着气，胸口两重心跳节奏错乱。一股陌生的情绪从心脏深处涌出——愤怒、不甘、还有……恨意。那不是他的情绪。
他猛地扯开衣领，胸口的人工心脏正疯狂跳动。蓝光闪烁不定，表面浮现出细小的裂缝。
沈默的影像忽然扭曲，分裂成无数个碎片。每个碎片里都站着一个她——穿白大褂的、穿病号服的、戴呼吸面罩的、满身血迹的。
“这不是融合。”其中一个她低声说，“这是筛选。”
地面剧烈震动，一道裂缝从陈斯年脚下蔓延开来。裂缝中伸出数不清的手，苍白的手掌贴在他脚底，冰冷刺骨。
“快选。”另一个沈默急促地说，“留在这里，你会被撕碎。”
“选什么？”他嘶哑地问。
“你是谁。”所有沈默异口同声。
心脏深处再次传来红光，比刚才更亮。那光像是在召唤他。陈斯年低头看胸口，裂缝已经扩大到整个心脏表面。他能看见里面有什么在动——不，是有人在动。
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心脏中央，脸埋在膝盖里。她穿着病号服，脚踝上挂着住院手环。手环上写着：沈默。
他愣住了。
心脏外壁突然塌陷，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拉了进去。他来不及挣扎，整个人坠入黑暗。
当视线恢复时，他站在一间病房里。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床边坐着个男人，背对着他。男人肩膀颤抖，手里紧紧攥着一份诊断书。
窗外夜色浓重，玻璃上映出陈斯年的脸。他看见自己眼里闪着不属于自己的泪光。
“你知道吗？”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她说愿意捐献心脏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只是想活下去。”
陈斯年喉头发紧。他认出了这个声音——那是曾经的他自己。
男人缓缓转过头，露出和陈斯年一模一样的脸。但眼神不同，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可她根本没打算活下来。”男人喃喃道，“她只想把心脏交给你。”
话音刚落，病房墙壁开始剥落。灰白色的墙面碎裂，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数据线。整个空间正在瓦解。
“你必须做出选择。”男人站起身，直视着他，“你是接受这一切，还是拒绝成为她的心跳继承者？”
陈斯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分辨，这份心跳，到底属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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