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你们现在连心跳都能排练成合唱了是吧?
新的试炼,并非刀光剑影,也非阴谋诡计,而是一种无声无息的改变,始于那夜同坐之后。
林渊识海中前所未有的宁静。
往日里,六道蝶印的气息如同六条活泼的锦鲤,时而争先恐后地冒个泡,刷一下存在感,时而又害羞地潜入水底,让他遍寻不着。
可如今,它们化作了六股温润的溪流,不争不抢,不躲不避,自然而然地汇入他心神的大川之中,随他一同流淌。
这感觉过于奇妙,以至于林渊花了好几天才敢确认。
这日晨练,他盘坐于院中,调理内息。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的呼吸吐纳深长而平稳,如古钟长鸣。
而他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的六个女孩,无论是在练剑的柳诗诗,还是在摆弄机关零件的楚灵儿,她们的呼吸节奏都在无意识间与他保持着微妙的和谐。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林渊心念一动,故意将悠长的吐纳猛然切换成短促急迫的节奏,像是猛兽捕食前的瞬间蓄力。
几乎是同一时刻——
“当啷!”柳诗诗的剑招一顿,剑尖点地,发出一声脆响。
“咔哒。”楚灵儿手中的精巧零件滑落,掉在桌上。
树下闭目养神的苏媚睫毛轻颤,猛然睁开了眼。
正在看书的白芷、打理花草的沈清歌与沈清舞,六个人,六个方向,竟是不约而同地齐齐偏过头,望向院中那道盘坐的身影。
四目、六目……十二道目光在空中交汇,惊愕过后,竟不约而同地漾开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果然如此。
林渊心中巨震,随即涌上一股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她们扬了扬眉梢,半是无奈半是调侃地朗声道:“说吧,你们现在是不是连心跳都能排练成合唱了?”
楚灵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捡起零件,冲他做了个鬼脸:“谁跟你合唱!分明是你这个主音太霸道,强行带跑了我们所有人的调!”
话是这么说,但那种无形的默契,已如蛛网般将七人笼罩。
林渊心念电转,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转身回屋,片刻后,取出了一支通体乌黑、没有任何音孔的短笛。
此物名为“无音笛”,是他早年在一处遗迹所得,其真正的功用是吹奏出一种能切断神魂共鸣的特殊频率,是破解合击阵法与魅惑之术的利器。
然而此刻,他却想反其道而行之。
林渊将无音笛置于唇边,吹奏起来。
没有乐声,甚至没有一丝风声。
唯有一种无形的波动,如水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这波动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叩响了他们七人眉心处那枚滚烫的蝶印。
院内的六人身形皆是一顿。
她们停下了手中所有的事务,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循着那波动的源头,一步步向林渊走来。
林渊没有停下,他继续吹奏着,曲调简单到了极致,只是一个极缓、极稳的重复节拍,宛如天地初开时最古老的心跳。
白芷最先领悟了他的意图。
她在他面前三步外站定,缓缓闭上双眼,调整自己的呼吸,将每一次吐纳都精准地嵌入那无声的节拍之中。
她的气息,成了这首无声之曲的第一个音符。
紧接着是柳诗诗。
她不懂什么复杂的调息,只是凭着直觉,学着林渊的样子,轻轻地、有节奏地用脚尖点地,仿佛在为这心跳伴舞。
苏媚则慵懒地靠在一旁的廊柱上,纤长的指尖在柱身上随律轻叩,眼神迷离,嘴角噙着一抹探究的笑意。
楚灵儿看着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林渊,这哪是听曲?你这分明是在搞集体催眠啊!”
笑声打破了那份玄妙的寂静,众人纷纷回神,脸上都带着几分新奇与茫然。
林渊收起无音笛,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环视着眼前这六张风格迥异却同样绝美的脸庞,沉声道:“我想试试一件事。”
“如果我们不靠言语,不靠传音,甚至不靠入梦……我们能不能只用这一口气,一条命,一起活?”
众人皆是怔然。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却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中了她们内心最深处的某个角落。
她们因他而聚,因他而暂时放下过往,也因他而在这乱世中有了一处可以依偎的港湾。
但未来呢?
这份脆弱的平衡又能维持多久?
林渊没有给她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缓缓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
“谁敢,和我赌一把?”
赌的不是输赢,而是一种全然的信任。
是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与他人彻底交织。
空气仿佛凝固了。
第一个动的,是白芷。
她没有丝毫犹豫,走上前,将自己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了林渊的掌心之上。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柳诗诗紧随其后,几乎是小跑着过来,有些笨拙地把手叠了上去,嘴里还小声嘀咕:“赌就赌!反正我的命早就是你救的了!”
苏媚轻哼一声,扭着腰肢走来,看似漫不经心,落下手时却比谁都稳。
楚灵儿、沈清歌、沈清舞……六只纤细、温软、各不相同的手,一只接一只地叠放在林渊宽厚的掌心之上。
就在第六只手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七人眉心的蝶印同时灼热亮起,金色的光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爆发开来,而是化作七道柔和的光带,顺着他们的手臂流淌而下,最终汇聚于交叠的手掌之间。
光芒在那里交融、盘旋,最终形成一圈温润的光晕,如同一条血脉相连、生生不息的脐带,将七人的生命气息紧紧联结。
当夜,七人再度盘坐于那座熟悉的石碑前。
以无音笛为引,林渊主动发起了“共息冥想”。
这一次,七道呼吸的同步再无半分勉强,识海间那层无形的壁垒,如同冰雪消融,自然而然地化开了。
林渊的意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她们的世界。
他“看”到,白芷年幼时,独自一人被关在冰冷的藏书阁中,日复一日抄录着她根本看不懂的经文,窗外是别的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而她拥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孤寂。
他“看”到,苏媚在最信任的师门中,被当成一枚棋子、一件诱饵,送往一个她根本无法抵抗的魔头手中时,那回眸一瞥的彻骨绝望。
他“看”到,楚灵儿站在高处,亲手启动机关,看着承载了她所有童年记忆的家族机关城在眼前一寸寸崩塌毁灭时,那决绝背影下的剧烈颤抖……
一幕幕记忆碎片,满是伤痕与痛楚。
林渊没有试图去干预,更没有用廉价的语言去安慰。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轻轻地用自己的记忆给予回应。
他将自己的一段记忆,也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了她们。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夜,一个衣衫单薄的男孩,蜷缩在冰冷的石阶上,用冻僵的手指,在雪地里艰难地写下三个字。
——“你也疼?”
那个一直在等一个人来救赎他,却最终学会了自我拯救的男孩,也一直在等她们,来救赎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的天际泛起第一缕微光,七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谁也没有起身,甚至没有说话。
经历了一夜的神魂交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悲伤已被涤荡,余下的,是前所未有的理解与安宁。
林渊望着那道刺破黑暗的光,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底。
“如果有一天,我要走一条很远很远的路,远到可能再也回不来……你们,还会这样坐在这里,等我吗?”
苏媚嗤笑一声,打破了宁静,声音里带着她一贯的妖娆与霸道:“谁等你?腿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直接追过去,把你绑回来。”
白芷的目光则落在那株迎着晨光、愈发茁壮的幼苗上,她柔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若不归,我们就把这条路,走成新的家。”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石碑底座的那株幼苗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起来。
整株嫩苗竟从土中自行拔起,腾空而上,在第一缕晨光的照耀下,轰然化作一道璀璨的绿光!
绿光冲天,随即在半空中炸开,散作七点米粒大小的星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精准无比地分别射向七人,没入他们眉心那枚早已滚烫的蝶印之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天地本源的宏大意志,顺着蝶印瞬间贯穿了七人的四肢百骸。
林渊心头一跳,猛地低头看去。
只见那座光滑的石碑之上,原本深刻的“安”字,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分解、重组。
笔画扭曲,光影交错,最终,在晨光彻底普照大地的前一秒,定格成了三个全新的、仿佛是用鲜血刚刚写就的古朴篆字。
那三个字,透着一股亘古洪荒的苍凉与决绝,仅仅是看着,就让人神魂悸动。
风,在这一刻停了。
山谷间万籁俱寂,却又仿佛有万千低语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同时响起。
一种全新的、牢不可破的枷锁,已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