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花香拂过他的发梢。郭城安没有理会,只是继续用笔尖在光晕周围描摹。
他画画时总是这样安静,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画笔与画布摩擦的细微声响。
偶尔,他会停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腕间的红绳,绳结中央依旧缀着那块小小的玉。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池骋站在那儿,手里还提着小蛋糕的纸袋,却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落在郭城安身上,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光下的郭城安像一幅画。
浅蓝色的T恤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唇色很淡,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随时会消散。
池骋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他见过郭城安很多样子,生气的、笑着的、睡着的、病恹恹的,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安静,疏离,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连阳光都无法真正触及。
画架上的画很简单,却又莫名让人心颤。那片蓝色太干净,而那团光晕又太温柔,像是某种无声的诉说,又像是小心翼翼的期许。
池骋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
地板发出的细微声响让郭城安回过头来。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随后才聚焦在池骋身上,嘴角微微扬起:“回来了?”
“嗯。”池骋走近,将炸鸡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画布上,“在画什么?”
“没什么。”郭城安放下画笔,指尖还沾着颜料,“随便涂涂。”
池骋没有追问。
他在郭城安身旁蹲下,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颜料还未干,沾了一点在他手上。
“凉吗?”他问。
郭城安摇头,却突然将沾着颜料的手指按在池骋的手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绿色印记。
池骋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报复我?”
“对。”郭城安淡淡地说,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谁叫你站后面吓我。”
池骋低头看着那个绿色的斑点,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填满了。
他握住郭城安的手腕,拇指摩挲着那根红绳,低声道:“我的错。”
风再次吹进来,画布上的花瓣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
郭城安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握着,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织成一片模糊的暖色。
“明天没课吗,怎么回来了?”
池骋把袋子放到郭城安身旁,拿出里面的小蛋糕,“不重要,你这刚退烧,我回来陪陪你。”
郭城安不喜欢这种感觉。
郭母为了他不愿意去旅游,没日没夜的操心,说都没有他重要;郭父为了他京市纽约两头跑,说他要是能痊愈,此生都能放心的走了;郭城宇也是时时电话沟通着,听刚子说,有时喝醉了都还在念叨他这个哥哥,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是就是当初脚滑差点掉河里,让自己进了医院,就没有出来过。
而现在池骋也说,学业课业不重要,即使距离不远,但也要回来陪自己。
可……郭城安觉得自己不配,他用着着孱弱的身子浪费了他们太多的时间、太多的精力,如果没有他该多好。
“来,给你买了个小蛋糕,听我室友说这个味道不错。”注意到郭城安的低落情绪,池骋赶忙轻轻拦住他的肩。
郭城安思绪回笼,淡淡的笑:“嗯。”
*
时间就这样淡淡的过着。
直到半年过去。
快过年了。
窗外的雪轻轻飘落,为纽约的冬日蒙上一层静谧。
郭城安靠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指尖缠绕着之前淘汰下来的那根褪色的红绳,一圈又一圈。
半年前失去的味觉至今未归,但身体却奇迹般地稳定下来,连医生都说这是个好兆头。
“小骋,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池骋正翻看着今天上午郭城安画的画,画的他,画中的他站在阳光里,眉目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很帅。
原来他在郭城安眼里那么帅啊。
“懒得回去了,就留在纽约吧,干爹干妈估计都要来,我爸妈应该也会跟着。”池骋的指尖轻轻抚过画布。
001:【宿主,按照预知吃瓜时间节点,池骋应该在这个月和汪硕在一起,请注意时间。】
是的,之前001去找主系统说道了半天,主系统只回了一个:天机不可泄露。
001只是一个系统,没有人类那么复杂的思维方式,就懒得追究这些,就按照故事原本发展时间来发布任务了。
郭城安的手指顿了顿,半年来系统反复提醒的这个“初恋”,他至今未能得见,指尖轻叩桌面,他决定单刀直入,懒得和池骋拐弯抹角,直接给池骋丢出个炸弹。
“你小子大一都快过去一半了,没想过谈个恋爱?”
池骋手里拿着的画都差点掉了,舔着后槽牙,“没,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抬头,看见郭城安在把玩红绳的侧影,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将红绳映得如同血线。
“感觉这人生挺没意思的,想谈个恋爱玩玩,但我又不能去糟蹋好人家的姑娘,我是没机会了,只能看你和小宇谁先谈个恋爱咯?”
郭城安觉得自己的理由简直无懈可击,但很可惜,面对的是池骋。
池骋的眼睛微微眯起,“安哥想谈恋爱了?”
“嗯。”郭城安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飘飞的雪上。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池骋放下画,走到郭城安面前蹲下,这个姿势让他不得不仰视着对方,他喜欢这种感觉:“安哥,我可能……喜欢男的。”
他紧紧盯着郭城安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然而对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你不惊讶?”池骋的声音有些发紧。
“惊讶什么?”他伸手拂去池骋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喜欢男人多正常,爱情何必局限性别?”
郭城安早在十年前就知道这人喜欢男的,他真正意义上正经谈的三段恋爱,初恋男的,爱了一辈子的人男的,唯一的女的还是为了拿回蛇,随便找的一姑娘。
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不知在池骋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安哥呢?你喜欢男的女的?”池骋自己都没发现,手都有些发抖。
郭城安伸手拨弄着花瓶里的白色小苍兰,花瓣在他指尖轻轻颤动。
“男的?女的?这辈子见过最多的就是白大褂老爷子老奶奶,谁知道呢?”
池骋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却又隐秘地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郭城安的手腕,拇指摩挲着那根红绳:“安哥总会遇见的。”
“借你吉言,所以你就没有一个心动对象?”郭城宇感觉话题越来越歪了,得赶紧拉回来,于是突然凑近,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池骋的呼吸一滞。眼前人放大的面容让他心跳失控,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
“有。”池骋不想骗郭城安。
于是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不像话。
郭城安来了兴趣,坐直身子,连花都不玩了,“谁?”
“等在一起后第一个给你说,现在……保密。”池骋买了个关子。
“啧,没意思。”郭城安撇撇嘴,转身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
他背对着池骋,却没看见对方眼中汹涌的情绪。
池骋站在原地,看着床上那个鼓起的包,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是你啊,一直都是你。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将纽约装点成一片银白,池骋轻轻走到床边,为那个装睡的人掖了掖被角。
他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对方发丝时停住,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窗边的画架。
画中的少年在雪光中微笑,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除了他,又能有谁能让他笑成这样呢?
郭城安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不爽,是因为池骋不告诉他那个人是谁,还是因为没有听到自己期望的答案?
郭城安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