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贵人偷眼瞧着皇后阴沉的脸色，心里虽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也知道此刻不能硬碰硬。
她连忙伏低身子，声音放得又软又糯：
“娘娘息怒，嫔妾也是急着为娘娘分忧。您看如今汉军旗的妹妹们势头正盛，莞嫔、惠贵人、华贵妃，连安常在都跟着沾光，咱们满军旗的姐妹若是再不抱团，怕是真要被压得抬不起头了……”
她专拣皇后爱听的话说，句句不离“满汉之别”，果然见皇后的脸色缓和了些。
皇后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盏沿，心里却在翻腾。
选秀的事，她前两日刚跟皇上提过，原以为能借着方淳意的事，添些新人制衡甄嬛和年世兰，没成想皇上一口回绝了。
“莞嫔刚失了龙胎，太后为此伤心卧病，”皇上当时的语气疲惫又沉重，“朕子嗣单薄，连孝道都未尽全，已是心力交瘁，哪还有心思选秀？”
皇后当时听了，心里便凉了半截。
皇上这话明着是说顾念莞嫔和太后，暗地里却是在敲打她别借着选秀搞小动作。
更让她膈应的是，皇上还补了一句：“如今宫里的人也够了，朕只想找个贴心的，能懂朕的，便够了。”
这话不是明摆着说，他心里只有甄嬛那个“贴心人”吗？
可皇后是谁？她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里找生机。
选秀不成，那就在宫里现有的人里挑。
哪怕找几个眉眼肖似甄嬛的，好好调教一番，分走皇上的注意力也好。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皇后放下茶盏，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敲打，“可你也得记住，华贵妃最是爱抓人的错处，你方才那般冒失，若是被她揪住把柄，不仅帮不了本宫，反倒会连累自己。”
祺贵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连忙磕头：“嫔妾省得！多谢娘娘提点，往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给娘娘惹麻烦。”
皇后看着她伏在地上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祺贵人虽蠢了些，却胜在美貌，又出身满军旗，最是好摆弄。
如今齐妃虽恢复了位份，可皇上对她终究有忌讳，难堪大用。
康常在倒是个可用之才，只是自己在她身上下了太多功夫，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露出来。
“本宫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你从储秀宫放出来，你该知道珍惜。”皇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几分赤裸裸的威胁，“淳贵人的事，疑点再多，华贵妃也能硬生生按下去，你以为凭你的身份，能犟得过她？”
祺贵人想起那日储秀宫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嫔妾……嫔妾不敢忘。”祺贵人的声音带着后怕，“是淳贵人自己做事不密，才让人抓住把柄，怪不得旁人。”
“你明白就好。”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扶起她，语气又变得温和。
“就像你说的，咱们若再不团结，这后宫真要成了汉军旗的天下了。如今宫里的满军旗，也就你和富察贵人了，人数虽少，可若是能让她们自己闹起来，咱们便能坐收渔利。”
祺贵人被她扶着，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热意，拍着胸脯保证：
“娘娘放心！五日后的宴会，嫔妾定好好表现，绝不让汉军旗的人压过咱们！”她最得意的便是一手琵琶，当年在京城贵女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本宫果然没看错你。”皇后笑着松开手，“这几日你便不用来请安了，在宫里好生准备，务必拿出看家本领。”
祺贵人喜滋滋地谢恩告退，刚走出偏殿，皇后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对着剪秋冷冷道：“去，把刘贵人给本宫叫来。”
剪秋一愣，随即面露难色：“娘娘，刘贵人她……这两年从不出门，怕是……”
“让你去就去。”皇后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告诉她，本宫有让她‘报仇’的法子。”
剪秋不敢再劝，躬身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皇后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落了一地的梧桐叶，眼神幽深。
刘贵人，刘氏……
这个被她雪藏了两年的棋子，也该到了启用的时候了。
刘氏当年也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不仅貌美，更难得的是说话办事沉稳得体，连眉眼间的神态，都有几分像纯元皇后。
皇上曾一度很宠她，若不是她自己不知好歹，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
当年刘氏小产，一口咬定是年世兰所为，跪在养心殿外哭了三天三夜，求皇上为她的孩子报仇。
可皇上查来查去，只查到几个被买通的小太监，人证物证都指向年世兰，却偏偏少了最关键的一环——
皇上心里未必不信，可年家势大，他不能仅凭几个小太监的供词就处置年世兰，只能把这事压了下去。
刘氏为此心灰意冷，从此闭门不出，常年称病，皇上虽有愧疚，却也渐渐淡忘了她。
这两年，皇后明里暗里护着她，不让旁人欺辱，为的就是今日。
刘氏对年世兰的恨意，怕是早已刻进了骨头里，只要稍加挑拨，便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剪秋去了许久，直到夜深人静，景仁宫的宫灯都换了两轮，刘贵人才迟迟而来。
她没穿嫔妃的服饰，只着一身灰扑扑的宫女素衣，头发简单挽了个髻，连支银簪都没插。两年不见，她清瘦了许多，脸颊的婴儿肥褪去，露出尖尖的下颌，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只是那光亮里，藏着化不开的寒意。
皇后屏退了所有宫人，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连烛火都显得格外安静。
“一别两年，你这日子过得可好？”皇后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虚假的关切。
刘氏垂着眼，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托娘娘的福，还算清静。”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皇后，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娘娘深夜传嫔妾来，想必是……嫔妾能为娘娘效力了。”
她太聪明了。
聪明到皇后当年不得不对她的孩子下手，也聪明到这两年闭门不出，却把宫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皇后笑了笑，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果然还是这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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