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已经醒了,皇上快进去看看吧。”年世兰抬手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有些话,她说再多都不如皇上亲眼所见,沈眉庄刚生产完,皇上的安抚比任何解释都管用。
皇上听她这么说,脚步没停,径直往内殿走。
甄嬛下意识地想跟上,手腕却被年世兰轻轻攥住。
她回头望去,年世兰冲她摇了摇头,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按回桌边的椅子上:“皇上和惠妃刚见着,定有体己话要说,你凑过去反而碍眼。先坐下用早膳,这粥再放就凉了。”
说着,年世兰自己先坐回原位,拿起银勺舀了一口粥,慢慢品着。
甄嬛看着她从容的模样,心里的焦躁渐渐压了下去。
年世兰向来有分寸,她这么安排,定有她的道理。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往内殿的方向瞟,筷子在碗里戳着白粥,却没吃几口。
殿内的暖炉烧得正旺,炉边搭着的湿帕子渐渐干了,散着淡淡的水汽。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内殿的门帘被掀开,皇上走了出来。
他走到殿中,顺手理了理朝服的下摆,眼神里带着几分轻松,显然和沈眉庄聊得还算顺心。
“皇上这是要走了?”年世兰放下银勺,指尖轻轻擦过嘴角,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再不走,早朝可要迟到了。”
“可不是么。”皇上笑了笑,目光扫过桌上的早膳,又看了看甄嬛,“有你们俩在这儿陪着眉庄,朕放心。下午下了朝,朕再来看她们母子。”说完,他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带着苏培盛匆匆离去。
“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年世兰看着甄嬛依旧紧绷的侧脸,笑着推了她一把,“进去看看沈眉庄,等你安心了,回来咱们再接着吃。”
甄嬛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往内殿走,裙摆扫过椅子腿,发出轻微的声响。
年世兰看着她的背影,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沿,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思。
沈眉庄知道了甄嬛是纯元替身的事,两人独处,不知道会聊出什么结果,但愿沈眉庄能沉住气。
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时辰。
年世兰端着茶盏,看着窗外的雪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估摸着快到皇上下朝的时辰,各宫的嫔妃怕是也该派人来探望了,便对着殿外喊了声颂芝。
颂芝刚走到内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甄嬛压低的安慰声,她顿了顿,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放得极轻:“莞嫔娘娘,皇贵妃让奴婢来请您出去呢,怕是一会儿各宫的人该来了。”
门帘掀开,甄嬛走了出来,眼眶微微泛红,却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眉姐姐睡下了。”她走到年世兰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我跟她说了,让她安心养身子,外面的事有咱们呢。”
年世兰点了点头,刚要开口,殿外就传来小宫女的通报:“娘娘,欣贵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欣贵人倒是来得巧。
不多时,欣贵人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身上穿着件水绿色的宫装,头上簪着支碧玉簪,看起来比平时精神了些。
“给皇贵妃请安,给莞嫔娘娘请安。”她屈膝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昨夜听闻惠嫔娘娘生产,嫔妾过来时见这儿乱糟糟的,没敢打扰,今早一收拾完就赶紧过来了。”
“起来吧。”年世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你有心了,还特意跑一趟。”
欣贵人谢过座,让身后的宫女把食盒递上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匣晒干的桂圆、两匹柔软的细棉布,还有个绣着平安二字的浅粉色襁褓。
“这些都是嫔妾自己攒的,桂圆能补气血,细棉布贴身,襁褓也是嫔妾亲手绣的,希望六阿哥能平平安安。”她语气诚恳,眼神里没有半分敷衍。
年世兰看了一眼,心里暗暗点头。
欣贵人虽不得宠,却心思细腻,送的都是沈眉庄眼下用得上的东西,比那些送金银珠宝的实在多了。
“你有心了。”她开口道,“只是惠妃刚睡着,身子虚,怕是不方便见你。莞嫔,你替惠妃收下吧,改日再让她谢你。”
“臣妾替眉姐姐谢过贵人。”甄嬛连忙应下,让宫女把东西收进内殿。
欣贵人刚要再说些什么,颂芝又匆匆进来了:“娘娘,太后身边的孙姑姑来了,说是给惠妃娘娘送赏赐。”
年世兰心里了然,太后虽不常插手后宫事,但沈眉庄生了皇子,又是她看重的人,定不会少了赏赐。
“快请。”
竹息提着个描金漆盒走进来,身上穿着件深紫色的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从容。
“奴婢给皇贵妃请安,给莞嫔娘娘请安,给欣贵人请安。”她依次行礼,动作标准,不卑不亢。
“姑姑快起,别多礼。”年世兰连忙上前扶她,“这么冷的天,劳烦姑姑跑一趟。”
“太后惦记惠妃娘娘和六阿哥,特意让奴婢送些东西过来。”竹息打开漆盒,里面是一尊赤金镶红宝石的长命锁,两盒上好的东阿阿胶,还有太医院特制的安胎补气血的药膏,“太后还说,让惠妃娘娘好好养身子,别惦记外头的事。”
“多谢太后惦记。”年世兰笑着说道,“只是惠妃昨夜难产,累得睡着了,还没醒呢。不如咱们先看看六阿哥?他刚吃完奶,睡得正香。”
竹息点了点头,跟着年世兰往内殿走。
沈眉庄听到脚步声,赶紧闭上眼,呼吸放得极轻,装作熟睡的样子。
采月从乳母手里抱过六阿哥,小心翼翼地递到竹息面前:“孙姑姑您看,小阿哥长得多俊。”
竹息凑过去看了看,六阿哥闭着眼睛,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小脸蛋粉嫩嫩的,确实讨喜。
她笑着点了点头:“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那奴婢就不打扰惠妃娘娘休息了,这些东西劳烦皇贵妃替惠妃收下,奴婢也好回太后那边复命。”
送竹息走后,年世兰转头对甄嬛说:“接下来不管谁来,都只说惠妃在睡,别让她见客,她刚生产完,最忌劳累,也怕有人趁机说些不该说的话。我先回翊坤宫,你在这儿盯着,有事儿随时派人来报。”
“臣妾明白。”甄嬛点了点头,看着年世兰带着颂芝离开。
年世兰刚回到翊坤宫,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小宫女就匆匆来报:“娘娘,叶贵人来了,就在殿外候着。”
她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叶贵人倒是来得快,怕是急着探沈眉庄的口风吧。
“就说本宫昨夜守着惠妃,一夜没睡,眼下刚回宫,已经睡下了,不便见客。”
小宫女应着去了。
年世兰放下茶盏,对着颂芝说:“你派人去延禧宫,传安陵容过来,就说本宫有话跟她说。别让她声张,悄悄来。”
颂芝刚走,殿外就传来叶贵人离去的脚步声。
年世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叶贵人带着四喜往延禧宫的方向走。
叶贵人踩着雪地里的脚印,脚步从容,月白色的宫装沾了些雪沫,却丝毫不影响她的仪态。
四喜跟在后面,小声问:“小主,咱们就这么回去了?要不要再派人去启祥宫探探?”
叶贵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必。年世兰越不见我,越说明沈眉庄那边有猫腻,咱们等着就是,总有她露马脚的时候。”
回到延禧宫,叶贵人没回自己的偏殿,反而往富察贵人的住处走。
富察贵人正坐在窗边绣花,见她进来,手里的针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妹妹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怕是走错地方了吧?皇上不是刚翻了你的牌子吗?”
叶贵人没在意她的酸意,自顾自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语气平淡:“姐姐这话说的,咱们同住一个宫,低头不见抬头见,难道不该常来常往?”
富察贵人放下绣花针,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的绣花,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妹妹不是多事的人,若只是来闲聊,姐姐可没那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