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春恩车的暖帘被苏培盛轻轻掀起,一股带着炭火暖意的风裹着淡淡的龙涎香飘进来。
安陵容攥紧手中绣着兰草的帕子,指尖微微泛白,跟着苏培盛弯腰上车。
车内铺着厚厚的狐裘垫子,角落里的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夜寒,却驱不散她心头的紧张与期待。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窗外的宫灯一盏盏向后掠去,昏黄的光映在安陵容的脸上,衬得她眼底的光愈发明亮。
她不是傻子,白天刚被告知暂缓搬去承乾宫,夜里就被皇上传侍寝,这其中若没有年世兰的周旋,她是万万不信的。
宝鹃给她梳发时,她特意在发间簪了支年世兰赏的银海棠簪,那簪子上的海棠纹,是皇上曾夸赞过的雅致。
“小主,到养心殿偏殿了。”苏培盛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水红色宫装的裙摆,跟着苏培盛走进偏殿。
殿内烛火通明,龙涎香的气味更浓,皇上正坐在书案后批奏折,见她进来,放下朱笔,语气带着几分温和:“来了?坐吧。”
安陵容屈膝行礼,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的锦凳上,目光不敢直视皇上,只偷偷打量着他。
皇上今日穿着常服,墨色的绸缎上绣着暗纹龙纹,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难掩帝王的威严。
她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年世兰帮她争取了这次机会,若是错过了,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景仁宫里,烛火摇曳,映着皇后冰冷的侧脸。
剪秋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刚温好的参茶,“娘娘说得是,莞嫔刚有孕,皇上定是怕旁人非议,才特意传召安贵人,分散些注意力罢了。”
皇后接过参茶,指尖碰了碰茶盏的温度,却没喝,目光落在剪秋身上。
剪秋跟着她从王府到皇宫,十几年了,忠心是有的,可年纪也不小了,早过了出宫成婚的年纪。
她忽然想起当年在王府,她本想把剪秋指给皇上做侍妾,却被纯元姐姐拦了下来。
纯元说:“剪秋性子太直,不适合御前伺候。”
如今想来,倒像是纯元早就料到了什么。
“剪秋,”皇后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出宫?”
剪秋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茶盘差点没端稳。
她猛地抬头,撞进皇后审视的目光里,慌忙低下头:“娘娘,奴婢从小就在您身边,哪儿也不想去,只想一直伺候您。”
“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吧?”皇后没接她的话,继续说道,“宫里的宫女,二十五岁就能出宫,你早就超了年纪。若是你有心意的人,本宫可以替你安排,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总比在宫里耗着强。”
剪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娘娘,求您别赶奴婢走!奴婢没有想嫁的人,也不想出宫,奴婢只想留在您身边!”
皇后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既然你不想出宫,本宫也不能耽误你的姻缘。明日本宫就去跟皇上说,在御前侍卫里挑个家世清白、人品端正的,指给你做夫君。你留在宫里当差,他在御前当值,也算是般配。”
剪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她不敢反驳,只能死死攥着衣摆,指甲掐进掌心。
“罢了,这事也不急。”皇后见她这副模样,忽然改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本宫再想想,改日再说吧。”
剪秋连忙磕头谢恩,起身时膝盖都在发颤。
她端着空茶盘退出去,走到殿外,冷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知道,皇后不会真的改日再说,这场婚事,她躲不过去了。
承乾宫的暖阁里,安胎药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甄嬛靠在床头,看着面前的白玉碗,眉头紧紧皱着。
碗里的药汁呈深褐色,冒着热气,可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连闻都不想闻。
“妹妹,多少喝一点吧。”沈眉庄坐在床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递到她嘴边,“温太医说这药对孩子好,你就算为了孩子,也得喝啊。”
甄嬛偏过头,避开勺子,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姐姐,我实在喝不下去……闻着就恶心。”
年世兰坐在一旁,看着甄嬛日渐消瘦的脸,心里也着急。
她让小厨房做了甄嬛从前爱吃的蟹粉小笼包,可甄嬛只吃了一个就放下了。
炖了燕窝粥,也只喝了小半碗。
她知道,甄嬛心里还在计较皇上对纯元的执念,可孕期总这么消沉,对孩子不好。
“嬛儿,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年世兰拿起帕子,擦了擦甄嬛嘴角的药渍,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若是一直这样,孩子也会跟着受苦。太后天天让人送补品来,皇上也常来看你,你总得打起精神来。”
甄嬛看着年世兰和沈眉庄担忧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愧疚。
她知道她们是为了自己好,可一想到皇上对着纯元遗物时的动容,她就忍不住心灰意冷。
她轻轻摸了摸小腹,低声道:“我知道了……我喝。”
沈眉庄连忙把药递过去,看着她皱着眉把药喝下去,才松了口气。
年世兰让宫女端来蜜饯,递给甄嬛:“含一块,能缓解点药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娘娘,周宁海总管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年世兰心里一动,知道定是查佟佳公主的事有了眉目。
她对沈眉庄和甄嬛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
翊坤宫的夜格外安静,只有炭盆里的银丝炭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周宁海站在暖阁中央,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娘娘,奴才查到佟佳公主的事了!”
年世兰连忙让颂芝把殿内的宫女都带出去,又让她守在门口,才开口:“快说,查到什么了?”
“奴才找了半个月,终于在京郊找到一个当年在佟佳公主府当差的老嬷嬷。”周宁海的声音压得更低,“那嬷嬷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说话颠三倒四的,但奴才拼凑了一下,大概能理清事情的脉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嬷嬷说,二十年前,佟佳公主曾偷偷生过一个孩子。”
“生产那天,公主府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火势特别大,把公主生产的那间偏院烧得一干二净。等火灭了,伺候公主生产的丫鬟、稳婆,全都没了性命,只有那嬷嬷因为前一天淋了雨,发了高烧,被安置在别的院子,才躲过一劫。”
年世兰的指尖猛地攥紧,心脏砰砰直跳:“那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孩子不见了。”周宁海的语气带着几分凝重,“那嬷嬷说,她退烧后偷偷问过府里的人,都说火灭了之后,没找到孩子的尸体,也没人知道孩子去哪儿了。”
“当时公主已经和赵书桓定了亲,这事不能声张,佟佳府就对外说,大火惊着了公主,公主大病一场,后来才匆匆嫁给了赵书桓。”
“大火是人为的?”年世兰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哪有这么巧的事,刚生产就着火,还正好烧了伺候的人,显然是有人故意要掩盖真相。
“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周宁海点头,“那嬷嬷还说,她当年偷偷抱过那个孩子,孩子的左胳膊和右腿上,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胎记,形状像朵小梅花,特别显眼。”
“奴才顺着这个线索查,发现乌拉那拉族里的小世子,身上正好有这样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