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看着甄嬛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像被揪着一样疼:“娘娘,您多虑了。奴婢没福气伺候纯元皇后,只在当年太后宫里当差时,远远见过一次皇后的仪仗,还蒙她赏过一块梅花糕。”
“……您和纯元皇后,确实有五分容貌相似,尤其是眉眼和笑时的梨涡。但性情上,您比皇后更坚韧、更通透,也多了五分烟火气。正是这五分不同,才让皇上动了心,不是吗?”
甄嬛坐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锦被上的缠枝莲纹,那纹路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抬起头,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棉絮:“五分容貌,五分性情……所以,他对我的好,从来都不是因为甄嬛,而是因为我像他心里的白月光。”
“……连你跟着我,是不是也因为我这张脸,觉得我能得宠,能给你一个依靠?”
“娘娘!”槿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抬起头,眼眶泛红,却没有哭,语气里满是坚定的赤诚,“奴婢在宫里熬了二十多年,见惯了捧高踩低,若是想找个得宠的依靠,当年惠妃娘娘怀着六阿哥时,奴婢大可去启祥宫。谦嫔娘娘得宠时,也能去永和宫……”
“奴婢留在您身边,是因为您在御花园放风筝时会给小太监分点心,在碎玉轩时会帮安贵人解围,是因为您待身边人真心,不是因为您像谁!”
甄嬛看着她跪在地上的样子,指尖微微发颤。
暖阁里的宫灯忽明忽暗,映着槿汐鬓边的几缕白发,她忽然想起刚入宫时,槿汐帮她挡过皇后的刁难,帮她藏过避子汤,帮她打理承乾宫的大小事务……
这些年的相伴,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张脸吗?
“若是……若是我以后不得宠了呢?”甄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若是皇上厌弃我了,若是我连莞妃的位份都保不住了,你还会跟着我吗?”
槿汐站起身,轻轻拂去膝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却有力:“娘娘若是不得宠,奴婢便帮您打理好宫里的用度,让您安稳度日。若是皇上厌弃您,奴婢便帮您避开后宫的纷争,护您和孩子周全。奴婢早就过了出宫的年纪,宫外没有亲人,承乾宫就是奴婢的家,您和孩子,就是奴婢的家人。”
甄嬛看着她眼底的真诚,心里的冰壳渐渐裂开一道缝。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槿汐的手,那双手粗糙却温暖,带着常年干活留下的薄茧。
“对不起,槿汐。”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是我太糊涂,不该怀疑你。”
“娘娘不必道歉。”槿汐反手握住她的手,帮她掖了掖被角,“您刚有孕,心思本就敏感,又遇上这些事,难免多想。快躺下歇会儿吧,奴婢去给您添些炭火,再热一碗燕窝粥来。”
甄嬛点了点头,靠在枕头上,看着槿汐忙碌的身影,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断闪过皇上的样子。
第一次在倚梅园见他时,他说: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第一次给她簪花时,他说:莞莞今日真美……
第一次陪她看雪时,他说:朕要让你成为宫里最幸福的女人……
原来,这些看似甜蜜的瞬间,都藏着一个纯元的影子。
“都不重要了。”甄嬛喃喃自语,伸手摸了摸小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孕育。
她忽然睁开眼,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硬的坚定。
从今往后,她不再奢求皇上的真心,只做一个安稳的莞妃,护住腹中的孩子,护住甄家的荣耀。
翊坤宫的暖阁里,年世兰正把玩着一枚赤金镶红宝石的戒指,那是皇上前几日赏的。
颂芝匆匆从外面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娘娘,您听说了吗?叶贵人从承乾宫把皇上给请走了!莞嫔娘娘怀着孕,皇上本该多陪陪她,叶贵人倒好,直接把人带走了,也太不把莞嫔放在眼里了!”
年世兰放下戒指,抬眼看向窗外。
庭院里的腊梅开得正盛,雪落在花瓣上,像是裹了一层糖霜。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她不是不把莞嫔放在眼里,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聪慧是聪慧,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得罪了莞嫔,她在后宫里可就少了一个潜在的盟友,以后想跟皇后抗衡,难了。”
“说不定是皇后让她这么做的呢?”颂芝皱着眉,拿起暖炉递给年世兰,“皇后一直忌惮莞嫔,让叶贵人去抢宠,正好能气着莞嫔,说不定还能让莞嫔动了胎气……”
“皇后?”年世兰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沿,“现在的皇后,哪还管得了叶贵人?叶贵人进宫是皇后的意思,可现在她得宠了,翅膀也硬了,皇后想拿她当棋子,她未必愿意当。再说,皇后如今连六宫之权都没拿回来,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算计莞嫔?”
颂芝还是不解:“那叶贵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刚进宫,根基未稳,得罪莞嫔和惠妃,对她没好处啊。”
年世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扫雪的小太监,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因为她急着站稳脚跟。后宫里,恩宠就是最好的根基,她抢皇上的注意力,就是想让皇上越来越离不开她,好尽快升位份。”
“……可惜啊,她忘了,恩宠这东西,最是靠不住,尤其是得罪了有孕的莞嫔。皇上现在心疼她,等莞嫔生了孩子,回头想想,难免会觉得她不懂事。”
颂芝听着,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道:“那莞嫔娘娘现在肯定很伤心吧?她本来就因为纯元皇后的事难过,现在叶贵人又这么气她……”
年世兰的眼神暗了暗,指尖划过窗棂上的冰花。
她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那时她也像甄嬛一样,把皇上的恩宠当成全部,为了他争风吃醋,为了他伤心落泪,最后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去小厨房,把莞嫔爱吃的枣泥山药糕和杏仁酪装上,亲自送到承乾宫去,看看她的情况。若是她情绪不好,就多劝劝她,让她别跟叶贵人一般见识,好好养胎才是要紧事。”
“娘娘,您怎么不亲自去呢?”颂芝看着她,心里有些疑惑年世兰明明很担心甄嬛,却偏偏要让自己去。
年世兰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去了,反而让她更不自在。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不是安慰。再说,有些事,得她自己想明白,旁人说再多都没用。”
颂芝点了点头,转身去准备点心。
暖阁里只剩下年世兰一人,她看着窗外的雪,心里忽然有些唏嘘。
甄嬛比前世的自己幸运,至少她还有孩子,还有槿汐,还有沈眉庄。
希望她能早点想明白,别像自己一样,在情爱里栽了大跟头。
景仁宫的偏殿里,气氛却像结了冰一样冷。
皇后坐在主位上,手里的茶盏被她捏得咯咯作响,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
剪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能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块帕子:“娘娘,您别生气,仔细伤了身子。叶贵人年轻,不懂事,您跟她计较,反而掉了身份。”
“不懂事?”皇后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了一地,茶水浸湿了她的裙摆,“她是不懂事吗?她是故意的!本宫让她进宫,是让她牵制年世兰和甄嬛,不是让她去抢皇上的恩宠,得罪甄嬛!”
“现在好了,全后宫都知道她从承乾宫把皇上带走了,都以为是本宫授意的,本宫这是替她背黑锅!”
剪秋连忙跪下来,收拾地上的碎片,语气里带着几分劝解:“娘娘息怒,叶贵人现在得宠,皇上护着她,咱们暂时动不了她。再说,她这么做,也得罪了莞嫔和惠妃,以后在后宫里,除了皇上,没人会帮她,等她失宠了,娘娘再收拾她也不迟。”
“失宠?”皇后冷笑一声,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光秃秃的石榴树,眼神里满是狠厉,“本宫可等不了那么久。她不是觉得自己得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本宫倒要让她看看,在这后宫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她转身看向剪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把傅察如烈带来,就说本宫要让他进景仁宫当差,做掌事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