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瑾文怔了怔，梦境里的阳光似乎还停留在眼前，让现在的楚泽钦与记忆中那个转头问问题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梦到高中了。”他老实回答，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问我数学题。”

楚泽钦闻言，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过：“不可能。我从来没问过你数学题。”

“梦里的事情，谁说得准呢。”牧瑾文坐直身体，白大褂从肩上滑落，他伸手接住，那丝雪松香气更明显了。“这是你的？”

“嗯。”楚泽钦接过白大褂，却没有立刻穿上，“你母亲刚才醒过一次，情况稳定。值班护士会每小时巡视一次，你可以放心。”

这份细心让牧瑾文心头一暖。他看着楚泽钦在走廊冷白灯光下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那本诗集……我什么时候借给你的？”

楚泽钦转回头来看他，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高三上学期，期中考试前一周。”

那么具体的时间点让牧瑾文惊讶。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终于从尘封的角落里挖出一个模糊的片段——他确实带过一本聂鲁达的诗集去学校，被同桌嘲笑附庸风雅。

“我想起来了。”牧瑾文轻声说，“但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楚泽钦没有立刻回答。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城市的夜景，霓虹灯的光芒在玻璃上模糊成一片片色斑。深夜的医院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仪器滴答声。

“因为那天我父母吵得很凶。”楚泽钦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我来学校时几乎一整夜没睡。你大概是看出来了，什么都没问，只是把那本书推到我桌上。”

牧瑾文完全不记得这个细节。他记忆中高中时的楚泽钦安静时格外安静，和他、宋从夜还有司徒即白闹的时候又特别皮，不像是有家庭烦恼的人。

“我不记得了。”他老实承认。

“正常。”楚泽钦并不意外，“对你来说可能只是随手的一个举动。”

但对当时的楚泽钦来说，那页折角正停在《今夜我可以写出》那首诗上的巧合，像一种无声的理解和陪伴。那句“爱情太短，而遗忘太长”在往后数年里，常常在他脑海中回响。

“后来我试图把书还给你，但那时候离高考没多久了，大家都很忙。”楚泽钦继续说，“再后来，就毕业了。”

牧瑾文这才把记忆的碎片拼凑起来。

“对不起，我该亲自去拿回来的。”牧瑾文说。

楚泽钦摇摇头：“不必道歉。那本书陪我度过了很多难熬的时刻。”

这句话在寂静的走廊里轻轻回荡。牧瑾文忽然意识到，他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的优等生形象是多么片面。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背负着青春的重担，只是有些人沉默得更好。

“我妈今天精神不错，还问起你。”牧瑾文换了个话题，“她说很久没看到我带朋友来了。”

“我们算朋友吗？”楚泽钦突然问，目光直直地看进牧瑾文眼里。

这个问题让牧瑾文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楚泽钦却没有穷追不舍，他站起身，重新穿上白大褂：“去洗把脸吧，你母亲过段时间应该还会再醒一次，到时候需要你签字一些文件。”

牧瑾文看着他走向护士站的背影，忽然觉得楚泽钦的背影带着一丝苍凉。

在医院洗手间冰冷的灯光下，牧瑾文凝视着镜中自己的脸。母亲日渐消瘦的面容，楚泽钦突如其来的关切，宋从夜看似随意实则关心的探望，还有高中时那些他从未放在心上的细节——所有这些碎片正在拼凑出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现在。

当他回到病房门口时，发现楚泽钦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罐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咖啡。

“加了糖的，”楚泽钦递过一罐，“你以前喝奶茶总是要双倍糖。”

牧瑾文接过温热的咖啡罐，指尖传来的温度恰好是能够承受又不至于烫伤的程度——就像楚泽钦给予的关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无处不在。

“谢谢。”牧瑾文轻声说，不只是为了这罐被特意加热过的咖啡。

楚泽钦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这一次，沉默不再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