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百叶窗狭窄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在苏晚的手背上投下一片规则的阴影,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舞台灯光。她指尖捏着的牛皮纸信封微微颤抖着,发出几乎不可闻的窸窣声。耳边自己的心跳声敲击着耳膜,沉闷又生疏,宛如许久未被敲响的钟声,忽然间开始运作了。
“还没打开?”陆清和的声音悠悠地飘了过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他刚忙完仪器检查,钢笔在病历夹上沙沙地划过,那声音清脆得就像某块金属薄片被轻轻拨动时发出的共鸣。
苏晚抬起头看向他,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肩头,勾勒出一层柔和的金边,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那耳后若隐若现的浅红色印记闯入她的视线,让她心头莫名一颤,就像是有一幅尘封已久的老画在脑海中突然浮现——画面中,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子站在阳光里,眉眼温婉如初。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咚”的一声,那种感觉就像不小心踩空了台阶。
“信是你写的?”她的声音沙哑得有些不像自己,问得却很直接,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
陆清和正在倒水的手顿了一下,玻璃杯底和桌面相碰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把水杯递过去的时候,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苏晚的手腕,那一瞬间,细微的电流感顺着皮肤窜了上来,两人都愣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意外的东西电了一下。
“我只是转交人。”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就像平静的湖面,但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无形的东西,“字迹鉴定过了,墨水和纸张都是民国时期的。”
苏晚没有接过水杯,而是用左手拿起信封。牛皮纸已经被岁月侵蚀得边缘破损、泛黄,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遍。“民国九十七年”几个毛笔字在光线下泛着蜡质似的光泽,笔画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那种熟悉感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带着些许怀念与陌生。
她忽然想起穿越前在画室找到的那本旧书,扉页上的字迹与这极为相似。当时只觉得普通,现在回想起来,那本书似乎也是家族中的遗物,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能借把小刀吗?”她低声问道,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陆清和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把金属书签,边缘磨得很锋利:“用这个吧,安全点。”他的动作很自然,就像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苏晚小心地用书签划开信封,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和霉味,就像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木门,那些被遗忘的时光和记忆似乎都涌了出来。里面只有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纸质已经发黄变脆,边角微微卷起,像是在诉说着历经的沧桑。
展开信笺的刹那,她的呼吸猛地一滞,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凝固了。
瘦金体的毛笔字流畅如云,墨迹虽已干涸,却依旧清晰可见:“此生长短句,不及你半分眉眼。待下一世,换我为你研墨。”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某种魔力,直击她的内心深处。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右下角一朵不起眼的小图案,花心里藏着一个极小的“和”字。这个小小的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某个神秘的锁。
苏晚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按住胸口,心电监护仪骤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民国医院的病房、染血的白色床单,还有那句反复回荡的话:“静淑,别怕。”
“苏晚!”陆清和几乎是立刻冲到她身边,手指在监护仪上迅速按了几下。他的手掌冰凉,贴在她的额头时带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深呼吸,看着我。”
苏晚眨了眨眼,视线渐渐聚焦。陆清和近在咫尺,脸上的担忧写满了整个神情,额角的疤痕还未完全消退。他的白大褂领口沾着些许灰尘,袖口裂开了一道新鲜的口子,像是匆匆赶来未来不及整理。
“静淑……”苏晚无意识地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监护仪的声音随即平缓了下来,仿佛这个名字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陆清和的身体僵住了片刻,眼神复杂难辨。他收回手转身去整理散落的病历夹,动作显得刻意而缓慢:“民国二十六年,确实有位叫苏静淑的女学生在这所医院住院,诊断是心悸重症。”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却又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和我是什么关系?”苏晚追问,握紧信笺的指节泛白,纸上的墨迹仿佛在阳光下微微闪烁,带着某种生命般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手掌。
“苏家的家谱记载,她是你的曾姑祖母。”陆清和背对着她回答,声音闷闷的,像是隔着什么屏障传来,“也是苏家最后一位拥有‘画魂’能力的人。”他的每个字都像是在揭开一个巨大的谜团。
“画魂?”
“就是通过绘画干涉现实的能力。”陆清和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相框,“比如让画中的花开,或者让画中的人开口说话。”他的语气平淡,但眼神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相框里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黑白的画面映出一栋西式建筑,门口挂着“仁心医院”的牌子。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滞,那建筑的轮廓分明和此刻身处的市中心医院主楼一模一样!她的大脑仿佛被雷击中一般陷入混乱。
“这是……”
“民国二十五年的仁心医院,也就是现在市中心医院的前身。”他将相框放在床头柜上,指着角落说道,“注意看窗边。”
苏晚凑近细看,照片角落里,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少女站在二楼窗边,手里拿着画板。尽管面容模糊,但那身形、那执笔的姿态竟与她在画室镜子里见过的自己毫无二致!她的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嘴唇微微颤抖着,“这不可能……”她的声音颤抖,几乎无法连贯地说下去,“一个民国时期的曾姑祖母,怎么会……”
“像你,是吗?”陆清和替她说完了这句话,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又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拿起桌上的水杯,“很多事科学解释不了。苏家世代相传的不只是绘画天赋,还有一种特殊的血脉能力——‘时空视域’。”他的话语如同一把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却又让人感到无比的迷茫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