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谋害熹贵妃与六阿哥之事败露后，皇上当晚便下令慎刑司彻查。
可一夜过去，养心殿那头仍无半点动静，永寿宫里的三人也难免悬着心。
沈眉庄扶着桌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边缘，眉心紧锁：“也不知道这些奴才会不会招。剪秋跟了皇后这么久，怕是骨头硬得很。”
甄嬛端坐在窗边，指尖捻着一串菩提子，语气清浅，却字字淬着寒意：“慎刑司的精奇嬷嬷，手段向来比刑部的郎官还厉害。对付这种嘴硬的奴才，她们有的是法子。”
沈眉庄依旧不放心，轻叹道：“可剪秋从潜邸就跟着皇后，素来忠心耿耿，就怕她硬扛着不肯招。”
安陵容抿了口茶，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听说慎刑司有七十二道刑罚，鞭笞、烙铁、夹棍……便是身子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般皮肉之苦。她若真能扛到最后，倒也算个奇人了。”
甄嬛眼尾微微飞挑，眸中神情冰冷得近乎麻木：“便是剪秋不招，还有江福海。江福海不招，还有在慎刑司服役的绘春。一个一个审下去，总会有人熬不住吐口。一旦撕开了一点口子，后面的事便瞒不住了。”
她顿了顿，指尖用力捏了捏菩提子，“皇后这些年做的事，总要有个了断。”
沈眉庄扶着心口轻舒一口气，眉眼间舒展了些：“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若不往皇上最痛处戳下去，一旦让皇后有了翻身的机会，咱们往后更不好收拾。”甄嬛抬手理了理鬓边碎发，那描得极为精致的眉眼间，竟绽放出一丝妖冶而危险的颜色，“纯元皇后的死因，便是皇上的软肋。”
沈眉庄点点头，想起昨夜的惊险，仍心有余悸：“是啊，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不过话说回来，昨儿晚上的事，我至今想想还是后怕。谁能想到剪秋敢在此时下毒，要害你和六阿哥？若不是玉悟失手打翻了汤羹，你和六阿哥真的喝了下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甄嬛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柔了些：“玉悟这孩子，倒是个小福星。”
这话沈眉庄或许只当是夸赞，安陵容却十分了解其中深意。
当年果郡王那枚刻着“允礼”二字的香包掉出来时，也是被玉悟抢先捡了去，才没让皇上起疑。
安陵容看了眼甄嬛，笑笑没应声，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甄嬛领会到她的意思，垂眸间，唇边的笑容淡了下去。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抬头问道：“对了，玉悟的手怎么样了？昨晚我让槿汐送去的烫伤膏药，可用了吗？”
安陵容也不想落了她的面子，点头道：“用了。姐姐的膏药果然管用，敷上没多久，玉悟的手就不红了。这孩子也是皮实，夜里又生龙活虎起来，缠着我讲了半宿故事才肯睡。”
甄嬛欣慰地点点头：“那便好。我让人做了几样玉悟爱吃的点心，有她喜欢的枣泥糕和杏仁酥，等会回去的时候你带着。”
安陵容捂着帕子直笑：“姐姐这是作甚？终归姐姐与六阿哥能幸免于难，是玉悟的缘分，可姐姐也不能这样惯着她。若姐姐宫里的吃食把玉悟的胃口养叼了，往后她不肯吃我宫里的饭，你要妹妹怎么办？”
甄嬛故作噘嘴，佯装不乐意：“眉姐姐你听听，我心疼玉悟，陵容倒还不高兴了。我还怕把玉悟的胃口养叼？便是日日在我宫里养着，我也心甘情愿。你若是不爱养了，就送给我，省得你整日怨声载道的。”
沈眉庄笑着点了点她俩的额头：“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姑娘似的拌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说真的容儿，你要是不情愿养了，就给我和嬛儿养。玉悟机灵可爱，我们才不嫌烦呢，只怕你是嘴硬心软，早把玉悟当眼珠子似的疼，哪里舍得？”
安陵容见二人都要抢她的宝贝女儿，连忙摆手：“二位姐姐都有自己的孩子，何苦来抢妹妹的？我看还是算了吧。玉悟虽然平日里闹腾，可有时候也挺懂事的，夜里还会给我掖被角呢。”
甄嬛掩嘴而笑：“瞧瞧陵容这副小气的样子，真是护犊得紧。”
三人相视一笑，殿内的凝重气氛也消散了不少。
午后的养心殿御书房，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香灰簌簌落下的声音。
苏培盛弓着身子，近乎小跑地走进来，腰间的牌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皇上背对着他，站在书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串紫檀佛串，佛串的珠子被捻得发亮，显然已等了许久。
听闻苏培盛进来，他也没有回头，声音晦涩得像蒙了层灰：“那些贱奴才，是怎么说的？”
苏培盛看着皇上紧绷的背影，神色带着几分不忍，躬身道：“回皇上，剪秋和江福海除了招供谋害熹贵妃与六阿哥的事，还……还吐了不少别的东西出来。”
皇上指尖的动作猛地一顿，虽早已预料到皇后不会只做这一件事，可亲耳得知时，仍不免有些惊异：“还有？”
苏培盛低着头，目光落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声音压得极低：“其他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苛待宫人、克扣份例之类的。但只有一件，奴才不敢不立刻禀报皇上。”
“什么事？”皇上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培盛缓缓抬头，飞快地瞥了眼皇上的脸色，又慌忙低下头，犹豫再三才咬牙道：“皇上，纯元皇后的死因……”
听闻至此，皇上猛地直起身子，猛地转过身来，神情冰冷得含着怒意，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苏培盛。
苏培盛一时被骇住，声音都发颤了：“与，与皇后娘娘有关。”
“大胆！”皇上死死盯着苏培盛，尽管苏培盛知道这怒气并非针对他，可后背的衣裳还是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他连忙“噗通”一声跪下，身子欠得更低，几乎贴在地上：“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句句都是江福海招认的，还有太医的证词佐证！”
皇上的脚步沉重地在书房里踱着，金砖地面被踩得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与宜修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宜修在他面前向来是贤淑恭敬的模样，稳坐后位治理后宫，虽偶有风波，却也胜在井井有条。
他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温和的皇后，与谋害纯元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你说，一五一十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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