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7 月 18 日,23:47。
澜江退潮声像一串被拉长的休止符,一下一下拍在混凝土堤岸。
顾听澜蹲在废弃灯塔的螺旋梯底,把最后一罐防锈漆滚上第 79 级台阶。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铁栏杆发红,像被重新点燃的炭。
他手机屏亮——
【沈:睡了?】
【顾:在替你数星星。】
【沈:数到第几颗?】
【顾:还差两颗,就能凑成 C17。】
02
23:55,灯塔旋梯顶端。
风把云层撕出一道裂缝,银河直直倾泻,像给塔顶镀了一层流动的银箔。
顾听澜把玻璃杯搁在残缺的灯座上,杯底蓝宝石正对北斗斗柄。
光穿过宝石,在塔壁投下一粒幽蓝的星斑,像给整座废墟按下了重启键。
他从背包掏出一只旧对讲机,频道拧到 17,按下通话键——
“C17 呼叫 C17,听见请回答。”
电流沙沙,三秒后,沈砚清的声音隔着夜色与江面同时抵达:
“收到。我在你西北 3.2 海里,信号满格。”
03
00:00,对话。
“为什么提前来?”
“怕它等不及。”
“谁?”
“1987 年的那束光。”
沈砚清在那端轻声笑,像把潮汐折叠进口袋:“今晚我带了修复图。”
“图里缺什么?”
“缺一道裂缝。”
顾听澜抬手,指尖掠过杯口新生的裂:“已经补上了,用一颗蓝宝石。”
“那剩下的裂缝呢?”
“留给我们。”
04
00:11,旧仓库。
灯塔脚下堆着 26 只木箱,标签褪色,只剩“1987”隐约可辨。
顾听澜撬开第 17 箱——
里头是一盏铜制备用灯罩,内壁烧得焦黑,像曾经盛放过一场小型风暴。
灯罩底部,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年轻的沈父与另一个少年并肩站在未完工的灯塔前,
两人手里各举一只玻璃杯,杯底同样刻着 C17。
照片背面,铅笔字迹被潮气晕开:
“等塔亮那天,再把杯子举给海看。”
05
00:27,骤雨。
云层毫无预兆地塌陷,雨点砸在塔顶铁皮,声如万箭。
顾听澜把玻璃杯揣进怀里,转身往旋梯下冲。
第 48 级台阶,铁锈断裂,他整个人失重下坠——
安全绳在黑暗中骤然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嘶叫。
他悬在半空,雨水顺着头盔灌进领口,像一条冰冷的蛇。
对讲机摔在铁板上,频道仍开着。
沈砚清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顾听澜?回话!”
顾听澜深呼吸,喉咙里全是铁锈味:“还活着,只是被 1987 年的钉子绊了一下。”
06
00:35,救援。
沈砚清的车灯刺破雨幕,直抵灯塔基座。
他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循着对讲机里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往上跑。
两人在第 48 级台阶相遇——
顾听澜悬在断裂处,右手死死攥着那只玻璃杯,指节发白。
沈砚清单膝跪在湿滑铁板,探身抓住他的手腕。
雨水把两人的睫毛压成潮湿的羽翼,
每一次眨眼,都像在替对方拂去一层黑暗。
“松手,杯子给我。”
“不,它比你脆。”
沈砚清笑,声音被雨打得七零八落:“那我们一起松。”
07
00:42,落地。
他们跌进积水,溅起的水花比雨点还大。
玻璃杯在顾听澜胸口发出“叮”一声——
完好无损。
沈砚清撑开那把折叠伞,黑伞内侧的银色字迹在闪电下忽明忽暗:
If it rains, we sail.
雨声太大,他们只能贴得极近才能听见彼此。
顾听澜用额头抵住沈砚清的肩,声音混着雨:“第 48 级台阶,我替你踩过了。”
沈砚清回握他渗血的手心:“剩下的 31 级,我们一起。”
08
00:57,雨停。
乌云被月光重新缝合,灯塔顶端的风向标吱呀转动。
他们把备用灯罩抬上塔顶,用铜丝固定,
再把玻璃杯嵌进灯座中央——
蓝宝石对准正北,像给夜空安了一颗校准的脉搏。
沈砚清从背包取出那粒蓝宝石的另一半,
原来老太爷给他的只是对剖的一颗,
另一半一直藏在杯底,如今终于合体。
光束穿过宝石,在远处江面投下一道细长的蓝线,
像把 1987 与 2013 对折成一条光的航道。
09
01:05,倒计时。
顾听澜打开对讲机,频道 17,
“灯塔修复进度 99%,剩余 1%——”
沈砚清接口:“等我们。”
他们在塔顶并肩坐下,湿透的肩膀贴在一起,
像两座刚被潮水推上岸的岛屿。
远处,澜江入海口亮起第一颗渔火,
一闪,一闪,
与灯塔的蓝光遥相呼应。
10
01:10,尾声。
顾听澜侧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沈砚清,三天后的流星雨,别忘了许愿。”
“许什么?”
“许——”
少年停顿,用舌尖抵了抵虎牙,
“许我们下一次暴雨,还能在同一艘船上。”
沈砚清没回答,只把伞收起,
让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
像给那句没说出口的誓言,
盖了一道光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