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弱了下来，天光从云缝里漏出几缕灰白，像是被水洗褪了色的画布。田林湍手中的速写本摊开在膝上，一根蓝玫瑰的花瓣被他用铅笔反复描摹着，线条深浅不一，像是要将那脆弱的褶皱一点点剖开，从中逼出些什么。铅笔尖在纸上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带着一丝执拗的力道。
林锐推门而入，手里捏着一叠资料，纸页边缘已经被雨水洇得发软，微微卷起。“王衫，35岁，市医院心外科副主任医师。”他将照片轻轻拍在桌上，指尖点在那个戴着口罩的模糊面孔上，“已婚，妻子是同院的护士，叫周敏。我们去医院的时候，他正在手术室，预计还得两个小时。”
“他和李静是什么关系？”田林湍抬起头，手里的铅笔悬在半空，尾端被手指压出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同事们都说两人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林锐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李静半年前因为心脏问题住过院，主治医生就是王衫。但苏晓查到，李静出院后，他们的通话记录比住院时还频繁，最长的一次聊了三个小时。”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哦，对了，还有，那家印在快递盒上的花店，登记电话是王衫的私人号码。”
警戒线外，一个穿着红色雨衣的女人正对着快递柜举起手机，镜头还没稳住就被辅警拦住了。她慌乱地把手机塞进兜里，动作急促得让雨衣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手指关节上一块新鲜的淤青。田林湍眯起眼，视线牢牢钉在她身上。
“我是李静的室友，叫张萌。”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像是刚被寒风刮过，“她昨晚七点多出门的，说去取个很重要的快递，还特意换了条蓝裙子……”
“蓝色裙子？”田林湍追问道，铅笔在指尖转了一下。
“嗯，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说是王医生送的。”张萌突然捂住嘴，像是怕自己说漏了什么，“对了，上周我看到王医生的妻子来小区找过李静，两人在楼下吵得很凶。周护士还说‘再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
正说着，苏晓的电话铃响了。背景音里传来器械碰撞的叮当声，轻得像远处风铃摇晃。“李静指甲里的蓝色纤维，成分和一种手术服面料完全吻合。”苏晓的声音冷静而平稳，“另外，她手机加密相册的最后修改时间，是昨晚七点十五分。”
手术室的灯熄灭的一瞬间，王衫从走廊尽头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的脸，白大褂领口粘着一点暗红色的血渍，仿佛被遗忘在那里。他看见林锐的一刹那，握着病历夹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我和李静只是医患关系。”王衫的声音沙哑，像是喉间卡了一颗石子，“她情绪不太稳定，住院的时候总说有人跟踪她，还说收到了匿名的恐吓信。”
“恐吓信的内容是什么？”田林湍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去。
“忘了，”王衫偏开头，避开两人的视线，“可能扔了吧。”
田林湍放下速写本，翻到那片描摹蓝玫瑰的页面，“您昨晚八点到十点在哪里？”
“在办公室写手术方案，”王衫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有同事可以作证。”
“那束蓝色玫瑰——”田林湍的声音慢了一拍，像是不愿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是您送的吗？”
王衫的喉结动了动，片刻后才挤出一句：“是……她生日，作为医生，送束花很正常。”
走出医院时，苏晓的消息跳了出来：“周敏昨晚七点到九点半在护士站值班，但中途离开过二十分钟，说是去取快递。”
田林湍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医院门口的快递柜。雨珠顺着柜门的缝隙滑落，滴滴答答地坠在地面，像一串没断的眼泪。他从口袋里掏出速写本，在空白页上勾勒出一件敞开的白大褂，衣摆处隐匿着半片蓝色玫瑰花瓣，而那只按住花瓣的手，正戴着一副护士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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