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第七实验室的铁皮顶棚上,像有无数人在头顶敲打锈蚀的鼓。雷光一闪,铁网扭曲的影子投在通风管道内壁,像兽骨交错的肋架。宋亚轩蜷在狭窄的金属腹腔里,膝盖抵着冰冷的底板,脚掌早已失去知觉。一道深口从他右小腿划开,血混着雨水,一滴一滴落在管壁,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他咬住下唇,牙齿陷进肉里。痛感是清醒的锚。
掌心那两个字还在烧。
**逃。**
不是写在皮肤上,是刻进神经里的指令。每一次心跳,血流经过那处,就像有火苗顺着血管往上窜。他低头看,手指颤抖着触碰那字迹。皮肉微微隆起,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边缘竟渗出一丝荧蓝——和刘耀文嘴角流下的液体一样颜色。
狼眼吊坠只剩半片,卡在他衣领深处。断裂的棱角割进锁骨下方,但他没去碰。指尖只轻轻摩挲着那残片,冰凉的触感让意识不至于彻底沉下去。
血珠从指缝滑落,滴在管壁SYN编号上。那串数字被染红了一瞬,又迅速被雨水冲淡。
他闭上眼。
画面却更清晰。
刘耀文被锁链拖走前,回头看他。嘴角带血,眼睛却亮得惊人。那一笑,像在说“我没事”,又像在说“快走”。可那眼神里没有命令,只有托付。
“你让我逃……”宋亚轩声音哑得不像话,几乎被暴雨吞没,“可你明明知道……没有你,我往哪逃?”
他忽然笑了,眼角有水滑下,不知是泪还是渗进来的雨。
“这次换我来找你。”
他撑起身,左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金属板上。疼得眼前发黑,但他没停。一只手撑着管壁,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吊坠残片,往前爬。
管道尽头,一道铁栅栏横在眼前。锈迹斑斑,缝隙只够一个人勉强钻过。他用肩膀顶,用力一撞。铁锈簌簌落下,栅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被掰开一条缝。
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金属烧焦和数据尘埃混合的气味。他跌出管道,摔在潮湿的地面上。抬头,是一间布满屏幕的控制室,幽蓝与猩红的光交替闪烁。
中央主屏,倒计时赫然跳动:
**71:58:23**
每一秒落下,都像锤子砸在心上。
他撑着地想站起来,视线却猛地定住。
屏幕上,突然浮现出一段影像。
刘耀文悬在半空,数道粗大锁链贯穿他的脊椎,钉入背后的金属墙。他双眼紧闭,胸口随着某种机械装置起伏,像是被强制维持呼吸。锁链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和他掌心那个“逃”字,一模一样。
宋亚轩喉咙一紧,腥甜涌上。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喊出声。
“耀文……”
他踉跄起身,拖着伤腿扑向终端机。指纹锁亮着红光。他毫不犹豫,将染血的拇指按了上去。
【警告:未授权访问】\
【启动清除程序】
警报声瞬间撕裂空气。红光旋转,尖锐的蜂鸣刺得他耳膜生疼。墙体裂缝中,荧蓝液体如活物般喷涌而出,迅速凝成三具人形——病号服,空洞眼眶,关节处露出金属骨骼。
它们一步步逼近,脚步声沉重,关节发出“咔、咔”的金属摩擦音。
宋亚轩后退,背抵终端机。无路可退。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血正不断渗出。
他抓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琴键碎片,对准伤口边缘,狠狠一划。
鲜血喷出,溅在屏幕上。
掌心骤然亮起蓝光。
LYW标记浮现,像一枚烙印,与胸前的狼眼吊坠残片共鸣。一道无形的震波扩散开来。
“砰!”
三具病号体如玻璃炸裂,瞬间化为数据尘埃,飘散在空气中。
宋亚轩靠着终端机滑坐在地,喘息如牛。他抬起手,指尖竟在一瞬间变得透明,能看见皮下的血管和骨骼。几秒后,才恢复如常。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血液激活了LYW标记,也加速了他自身的数据化进程。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逐渐被系统同化,变成另一个行走的数据体。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看见你……变成数据又如何?”
他撑着站起,手指颤抖着点向主屏。刚才的撞击似乎触发了什么隐藏协议。屏幕骤暗,随即亮起一幅三维地图。
三条路径在虚空中闪烁:
**琴房** —— 终点连着一个被锁链缠绕的人影,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身形轮廓让他心口一紧。\
**手术室** —— 人影被固定在台上,四周仪器闪着冷光。\
**童年牢笼** —— 那是一个铁笼,角落蜷缩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孩,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偶狼。
每条路,都通向痛苦。
每条路,都可能是陷阱。
他盯着“琴房”那条线,手指悬在半空。
突然,通道入口传来轻微响动。
他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可下一秒,两侧镜面开始波动。
镜中的“宋亚轩”们,一个个走出镜面,步伐一致,面容冷峻。他们围成一圈,将他困在中央。
“你凭什么相信他是真的?”最靠近的一个开口,声音和他的完全一样,却毫无温度,“你看到的,只是你想看到的幻觉。”
“逃才是生路。”另一个说,“你这是在送死。”
“你根本救不了他。”第三个冷笑,“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宋亚轩捂住耳朵,闭上眼。
可他们的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
“他早就不是人了。”\
“你爱的只是一个程序。”\
“你正在重蹈覆辙。”\
“你注定失败。”
他蹲下身,手指插进发间,指甲抠着头皮。
“闭嘴……闭嘴!”
“你逃了,他才会白死。”一个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像在耳边低语,“你逃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为你做过什么。”
宋亚轩猛地抬头。
镜中的“他”们依旧冷眼旁观。
他喘着气,缓缓站起,一步步走向最后一面镜子。
镜中人没有动。
他盯着自己的倒影,一字一句:“我不需要相信‘真的’,我只需要相信‘我爱的’。”
话音落。
“轰——!”
镜面轰然炸裂,碎片四溅。其他镜中人影如烟消散。
他转身,走向通往琴房的通道。
通道很长,两侧依旧是镜面,但再没有倒影走出。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越往前,空气越冷。
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铁门,锈迹斑斑,门缝里渗出微弱的月光。
他伸手推门。
“吱呀——”
门开了。
空荡的琴房映入眼帘。
天窗破碎,月光斜斜洒下,照在中央那架钢琴上。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一把断裂的金属锁链从天花板垂下,一端还连着墙壁的铁环,另一端悬在半空,轻轻晃动。
一滴荧蓝液体从天花板裂缝渗出,缓缓坠下。
“嗒。”
精准落在中央琴键上。
钢琴自动按下第一个音。
清冷,悠长,像一滴雨落进深潭。
《雨滴前奏曲》的开篇旋律,缓缓响起。
宋亚轩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冷了。
他脑中那个倒计时——**71:58:23**——突然静止。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瞳孔微微泛起幽蓝,像被月光浸透。
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耳语。
“来接我回家。”
是刘耀文的声音。
不是录音,不是回放。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的,带着熟悉的沙哑,还有一丝疲惫后的安心。
宋亚轩脚步踉跄,一步步走向钢琴。
他绕到琴谱架前,手指颤抖着翻动空白的谱纸。
一张泛黄的纸条,从夹层中滑落。
他弯腰捡起。
字迹陌生,墨色陈旧,绝非刘耀文所写。
纸上只有一行字:
**别碰终章,那是陷阱。**
窗外,雨势渐弱。
风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首自动弹奏的《雨滴前奏曲》,和他手中这张轻飘飘的纸条。
他低头看着那行字,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望向钢琴。
琴键仍在跳动。
旋律继续流淌。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他也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
可这一次,他不再问对错。
他只问——
“你在吗?”
钢琴没有回答。
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前,他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像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