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阁楼的木窗,在积灰的纸箱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权顺荣蹲在地板上,指尖拂过箱底那只铜制怀表时,指腹先于视觉捕捉到了异样——三道交叉的划痕在表壳上刻得很深,边缘还残留着被雨水浸过的淡绿色铜锈。
他下意识捏紧怀表,冰凉的金属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像有团看不见的火顺着指尖往太阳穴钻。眼前的阳光瞬间被拉成模糊的色块,阁楼的木梁、堆积的旧书都在旋转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倾盆暴雨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混着一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呢喃。
“罗盘呢?明明放这儿了……”
雨丝溅在脚踝上,凉得刺骨。权顺荣想抬头看清女孩的脸,视线却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只能看到她握着伞柄的手指泛白,蓝色的裙摆被风吹得贴在小腿上,在巷口来回跑动的身影里,藏着快要溢出来的慌张。他想开口问她在找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蹲下身,手指在积水里胡乱摸索,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进衣领,她却浑然不觉。
“砰——”
怀表从掌心滑落,砸在阁楼的地板上,清脆的声响将权顺荣拽回现实。他猛地睁眼,额角的冷汗已经浸湿了碎发,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仿佛真的在暴雨里跑了很久。他捡起怀表,指尖再次划过那三道划痕时,一段模糊的童年记忆突然冲破了尘封——也是这样的雨天,他躲在便利店的屋檐下,看到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人蹲在对面的巷口,手指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画着什么,雨水冲散痕迹前,他隐约看到了三道交叉的线条,和怀表上的划痕一模一样。
“怎么会……”权顺荣喃喃自语,将怀表贴在耳边,除了齿轮转动的微弱声响,还似乎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雨声。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宁琂正狼狈地推开门。暴雨把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淋透了,手里的伞被风吹得变了形,而她翻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找到那只外婆留下的旧罗盘。她明明记得出门时把罗盘放在了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客厅的灯是暖黄色的,却照得宁琂心里发慌。她弯腰换鞋时,眼角余光瞥见餐桌上放着半块巧克力饼干——那种裹着金色糖纸、中间夹着坚果碎的饼干,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可她已经有好几年没买过了。
“我没买过这个啊……”宁琂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饼干,还是温的。她环顾四周,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这半块饼干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带着陌生又熟悉的温度,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总把这种饼干藏在她的书包里,说“吃块甜的,烦心事就没啦”。
她拿起饼干,咬了一小口,浓郁的巧克力味在嘴里散开,眼眶却突然发热。外婆走后,她再也没吃过这种饼干,更没人会把饼干悄悄放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宁琂低头看着饼干上的坚果碎,突然觉得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阵模糊的男声,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喊着什么,可等她凝神去听,又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深夜的寂静总容易放大心事。权顺荣躺在床上,怀表放在枕边,那三道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在阁楼里看到的暴雨场景,还有那个女孩的声音,像缠在心头的线,越绕越紧。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周围的灯光逐渐被一片白雾吞噬。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雾里。脚下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像镜子一样的水面,映出他模糊的影子。权顺荣往前走了几步,水面上的影子也跟着移动,就在这时,另一个影子从对面的白雾里飘了过来,慢慢凝聚成一个女孩的轮廓。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权顺荣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白雾里扩散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女孩猛地抬头,权顺荣这才看清她的脸——正是白天在阁楼幻境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只是此刻她没在淋雨,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眼睛里满是警惕。“该我问你!这是我梦里的地方,你怎么会进来?”宁琂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攥紧,她最近总是做这样的梦,梦里全是白雾,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可今天这个身影竟然变得清晰了。
权顺荣还想说什么,脚下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中间浮现出两个日历的图案——左边的日历上写着“2025年9月12日”,是权顺荣所在的时间;右边的日历上则是“2022年9月12日”,比他的时间早了整整三年。
“2022?三年前?”权顺荣震惊地看着日历,心脏猛地一沉。他想起三年前那场震惊全城的博物馆火灾,那场火灾烧毁了很多珍贵的文物,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因为救人没能及时出来……“你们那是不是有个博物馆?在市中心,红色的屋顶,会在三年后着火?”
宁琂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后退了两步,眼神里的警惕变成了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那是我们市的历史博物馆,我外婆以前就在那工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未来的事?”
权顺荣张了张嘴,想告诉她那场火灾的细节,想提醒她提前做好准备,可话到嘴边,却突然说不出来。他看着宁琂焦急的眼神,突然想起三年前火灾后,他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个没能出来的工作人员——照片上的人,和宁琂有几分相似。
“我叫权顺荣,我在2025年。”权顺荣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宁琂,“那场火灾会在2025年的今天发生,我想帮你阻止它。”
宁琂愣住了。她看着权顺荣真诚的眼神,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跨越三年的时空对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眼前的白雾、脚下的水面,还有那个清晰的日历,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她想起外婆留下的罗盘,想起餐桌上凭空出现的饼干,突然觉得这些事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从白雾空间里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宁琂坐在床上,拿起笔记本,飞快地写下“提前检查博物馆消防通道”“提醒工作人员注意易燃物品”。她握着笔,心里充满了希望,可就在这时,笔尖突然不受控制地在纸上划过,将她写的字全都划掉,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怎么会……”宁琂用力捏着笔,指尖泛白。她再次写下那些话,可笔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一样,又一次划掉了字迹。
与此同时,权顺荣正在家里翻找关于博物馆火灾的资料。他找到当时的新闻报道,还有火灾后的调查报告,想把关键信息告诉宁琂。他拨通了自己在白雾空间里记住的那个号码——那是宁琂告诉他的,她外婆以前的工作电话。可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一阵忙音,接着信号突然中断,手机屏幕上显示“无服务”。
“又是这样!”权顺荣把手机砸在沙发上,心里又急又气。他明明能看到未来,能知道灾难会发生,却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传不出去。他看着桌上的怀表,突然觉得那三道划痕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
距离博物馆火灾还有一个小时。宁琂站在博物馆门口,手里握着外婆留下的罗盘。权顺荣在白雾空间里告诉她,这只罗盘是“时空锚点”,只要能在灾难发生前,将两人共同的记忆注入罗盘,就能削弱火灾的破坏力。
“你还记得我们都见过的日落吗?”耳机里传来权顺荣急促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就是你说的,外婆带你去湖边看的那一次,橙红色的太阳落在湖面上,云像棉花糖一样软,还有几只鸭子从水面游过。”
宁琂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画面。那是她十岁那年的夏天,外婆带她去湖边看日落,阳光把外婆的头发染成了金色,她坐在外婆身边,手里拿着外婆给她买的棉花糖,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我记得,”宁琂的声音有些哽咽,“外婆说,日落是太阳给世界的拥抱,不管今天有多难,明天都会有新的希望。”
“对,就是这个!”权顺荣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激动,“把这个记忆想清楚,然后把你的手放在罗盘上,集中注意力,让记忆融入罗盘里。”
宁琂深吸一口气,将指尖贴在罗盘的表面。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她闭上眼睛,任由那个关于日落的记忆在脑海里流淌。渐渐地,她感觉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罗盘上的指针开始转动,发出微弱的光芒。指针转动的轨迹,像极了那天湖面上的日落,橙红色的光从罗盘里散发出来,映亮了她的脸颊。
与此同时,权顺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手里的怀表突然开始发烫。他打开怀表,发现里面多了一张折叠的纸条。他展开纸条,上面是宁琂清秀的字迹:“谢谢你,权顺荣。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很开心能认识你。如果真的能改变未来,我希望你能看到,博物馆里的向日葵花田还在,外婆喜欢的那幅画也还在。”
权顺荣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抬头看向窗外,发现今天的日落和宁琂描述的一模一样,橙红色的太阳挂在天边,云像棉花糖一样软。他拿起笔,在一张卡片上画下了这个日落,然后在背面写下:“我会看到的,宁琂。我们都会看到更好的未来。”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了火灾警报的声音。宁琂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却又很坚定:“权顺荣,警报响了,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罗盘一直在发光。”
“别怕,”权顺荣握紧了手里的卡片,“相信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几分钟后,宁琂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惊喜:“火……火好像变小了!只有角落的几个展柜被烧到了,工作人员都已经疏散了,没有人受伤!”
权顺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看着窗外的日落,突然觉得眼前的白雾又开始弥漫。等他再次进入白雾空间时,宁琂就站在他对面,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我们做到了!”宁琂举起手里的罗盘,罗盘上的光芒还没散去,“博物馆没事,大家都没事!”
权顺荣走上前,把那张画着日落的卡片递给她:“这个给你,就像你说的,日落是太阳的拥抱,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希望。”
宁琂接过卡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封折成星星形状的信,递给权顺荣:“这个给你,里面写了我想对你说的话。虽然我们在不同的时空,但我觉得,我们一定还会有联系的。”
权顺荣接过信,指尖碰到宁琂的手指,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就在这时,白雾开始逐渐消散,两人的身影也变得模糊。“宁琂!”权顺荣想抓住她的手,却只抓到了一片空气。
“权顺荣,再见啦!”宁琂的声音在白雾里回荡,“记得要开心啊!”
白雾彻底消散,权顺荣回到了自己的客厅。他手里还握着那封折成星星的信,怀表放在桌上,里面的纸条还在。他打开信,里面的字迹和纸条上的一样清秀:“权顺荣,谢谢你跨越时空来帮我。我知道,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但我会记住你,记住这个能改变未来的日落。如果有一天,你看到博物馆里的罗盘,记得那里面有我们共同的记忆。”
三年后,权顺荣来到修复后的博物馆。他站在展柜前,看着里面那只熟悉的罗盘——正是宁琂当年握着的那只。罗盘的表面多了一道星星形状的刻痕,和他手里那封信折成的星星一模一样。
而在2022年的宁琂,正整理着外婆的旧物。她拿出那张权顺荣画的日落卡片,突然发现卡片的背面多了两个字——“顺荣”,字迹有力,带着温暖的温度,就像权顺荣在白雾空间里对她笑的时候一样。
宁琂看着卡片上的字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知道,虽然她和权顺荣在不同的时空,从未真正见过面,但他们的记忆已经跨越了时空,永远地留在了彼此的生命里。就像那道星星刻痕,就像卡片背面的签名,是错位时空里,最温柔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