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银杏林又落满了金叶,像铺了一层不会融化的阳光。陆姝柔坐在轮椅上,指尖抚过轮椅扶手上磨得光滑的木纹——这把轮椅已经陪了她很多年,扶手上还留着当年乔语柠刻下的歪扭爱心,和苏念安悄悄补漆的痕迹。
“慢点推,别让落叶卷进轮子。”乔语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推着轮椅,黄头发早已染回了黑发,却依然改不了走路带风的性子。她今天穿了件驼色大衣,颈间围着陆姝柔织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她却戴了很多年。
苏念安走在旁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温热的南瓜粥和刚烤的银杏酥。她的眼角有了浅浅的细纹,警服换成了便装,可看向陆姝柔的眼神,依然像很多年前在废弃工厂里那样,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前面有块平整的石头,我们去那里坐会儿。”
轮椅停在老槐树下——这棵树不是苏念安父母当年的那棵,是她们后来在银杏林里亲手栽的,如今已长得枝繁叶茂。乔语柠从包里掏出一块格子布铺在地上,苏念安把粥碗摆出来,南瓜的甜香混着银杏叶的清苦,在风里轻轻散开。
黑猫已经不在了,去年冬天在睡梦中走的,她们把它埋在了这棵槐树下,现在树洞里经常有小野猫来做客。乔语柠掰了块银杏酥放在石头上,轻声说:“老黑肯定在跟小猫炫耀,说它有三个把它宠上天的主人。”
陆姝柔笑了,舀起一勺南瓜粥递到乔语柠嘴边:“你才是最宠它的,偷偷给它喂红烧肉,被兽医骂了还嘴硬。”
乔语柠咬着粥,耳根泛红:“那不是它生病没胃口吗……”
苏念安拿出一个旧相册,坐在陆姝柔身边翻开。第一页是高中时的合照,三个女孩挤在银杏林下,陆姝柔笑得腼腆,乔语柠张牙舞爪,苏念安站在中间,嘴角藏着浅浅的笑意。“这张照片还是用胶卷拍的,洗出来时乔语柠嫌自己表情太傻,差点把相册撕了。”
“谁傻了!”乔语柠抢过相册翻到下一页,是大学时在海边拍的,她们踩着浪花,乔语柠把苏念安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苏念安却在偷偷给陆姝柔整理被风吹乱的围巾,“这张才傻!苏念安你看你那表情,像被偷了鱼干的猫。”
相册一页页翻过去,有她们穿警服、教师服、工作服的合影,有在手工坊捏的黏土小人,有罗马喷泉边的背影,还有去年在这棵槐树下拍的照片。时光在照片里流淌,她们的头发从黑到灰,可眼里的光,从来没有变过。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废弃工厂吗?”陆姝柔突然说,指尖划过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剪报,上面是当年案件告破的新闻,“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活不过那个冬天,没想到能陪你们走这么远。”
乔语柠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握住她的手:“说什么傻话,我们还要走更远呢。等开春了,我们去云南看樱花,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苏念安也握紧她的另一只手,掌心的温度暖得像当年的红糖姜茶:“我已经查好路线了,轮椅能走的步道,樱花最盛的山谷,都记在本子上了。”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轮椅的轮子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为她们的对话伴奏。乔语柠哼起高中时唱的那首民谣,调子有些跑,却比任何华丽的乐章都动人;苏念安跟着轻轻打节拍,指尖偶尔碰到陆姝柔的手背,带着几十年不变的默契。
陆姝柔靠在苏念安肩上,看着乔语柠认真哼歌的侧脸,突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最动人的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风雪里歪向你的伞,是病床上笨拙的照顾,是相册里泛黄的照片,是从校服到白发,你依然在我身边。
风卷起一片银杏叶,轻轻落在相册上,盖住了她们年轻的笑脸。乔语柠把叶子夹进相册,在旁边写下一行字:“又是一年银杏黄,我们还在。”
苏念安舀起最后一勺南瓜粥,喂到陆姝柔嘴边:“粥要凉了。”
陆姝柔咬着勺子,看着她们温柔的眉眼,突然笑了。
是啊,粥会凉,叶会落,可只要彼此还在,每个秋天都会温暖如初。这大概就是时光最好的礼物——让荆棘开出花,让月光落满家,让最初的约定,在岁月里长成最温柔的模样。
风穿过银杏林,带着她们的笑声,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