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许妄出院那天，朝阑特意提前结束了训练。他开着车，后座堆着许妄念叨了半个月的草莓蛋糕和最新款的游戏手柄。车停在医院楼下时，他看见许妄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队服外套，正靠在树下。

听见车声，许妄抬起头，左手的绷带已经拆了，露出淡粉色的新肉。他看见朝阑，眼睛亮了亮，却故意皱着眉走过来：“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要把奖杯当枕头睡在训练室了。”

朝阑笑着下车想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却被许妄侧身避开了。“不用，我自己能拿。”许妄的声音轻了些，低头拉了拉外套的拉链，遮住了脖子上还没完全消退的淤青——那是昨天复健时不小心撞的。

车里的气氛有些闷。朝阑想找些话说，比如基地新换的键盘手感很好，比如队友们都等着他回去吃火锅，可话到嘴边，却看见许妄正透过车窗玻璃，盯着自己映在上面的脸发呆，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茫然。

回到基地，队友们果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恢复情况，把许妄推到电竞椅上。朝阑把草莓蛋糕放在桌上，刚要拆开，就听见许妄轻声说：“我先去洗个手。”

他转身走向洗手间，左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左手的疤痕像条丑陋的蜈蚣爬在手腕上。他试着弯曲手指，却在某个角度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瞬间攥紧了毛巾。

“怎么样？还疼吗？”朝阑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许妄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眼里还带着未褪去的慌乱。“没事，”他迅速松开毛巾，转身时撞翻了洗手台上的杯子，“哐当”一声脆响，水洒了一地。

朝阑走过去蹲下身捡杯子，抬头时正好看见许妄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扶台沿，却在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手，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线。朝阑的心沉了一下，刚要开口，就听见许妄生硬地说：“别碰我。”

那天的火锅，许妄没怎么吃。他坐在朝阑对面，一直低着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清汤，偶尔抬起头，目光也总是绕过朝阑，落在窗外漆黑的夜里。队友们看出了不对劲，吃完就识趣地散了，留下他们两个人在训练室里。

朝阑把橘子糖放在许妄面前，是他最喜欢的口味。“尝尝？”

许妄没有动，只是盯着糖看了很久，突然说：“朝阑，我可能打不了辅助了。”

朝阑的手指顿在半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再复健一段时间……”

“那是医生说的！”许妄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自己的手我清楚！刚才我连杯子都拿不稳，你让我怎么去挡技能？怎么去保你？”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朝阑伸手想去碰他的肩膀，却被许妄用力挥开。“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我多可怜一样！”许妄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我不想再坐在那个位置上了，看着你替我挡伤害，我觉得恶心！”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刺穿了朝阑的心脏。他看着许妄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左手不自觉颤抖的样子，突然发现，有些东西，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许妄转身跑了出去，训练室的门被他摔得“哐当”作响。朝阑坐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颗没送出去的橘子糖，糖纸的褶皱硌得他手心生疼。他想起许妄以前总说他护短，想起决赛时自己说“他以前也是这么护着我的”，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空着的电竞椅上，椅子上还残留着许妄淡淡的味道，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安心，只剩下刺骨的寒意。朝阑拿起那颗橘子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掩不住心底那片迅速蔓延的苦涩。

他知道，许妄不是在怪他，是在怪自己。可有些伤口，一旦裂开，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样子了。就像那颗被他挑出来的薄荷糖，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再也尝不出当初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