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河
瘟疫过后的京城,像是被水洗过一般,连空气都变得澄澈。罗怡学的名字被百姓们挂在嘴边,有人说她是“活菩萨”,有人特意跑到首辅府外,就为了看一眼这位救了满城人性命的首辅夫人。
罗怡学却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白日里,她要么在慈幼局教孩子们认字、诊脉,要么就在女医馆里带弟子——那几个曾跟着她在疫区熬过来的姑娘,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医者,看诊时的认真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她。
赵子夜总说她太劳累,劝她多歇歇。可每次看到她被病患围住时,眼里闪烁的光,他便什么话都咽了回去。他懂,那是她的初心,是她父亲教给她的“医者仁心”,也是他最敬佩她的地方。
秋末的一个午后,慈幼局的孩子们要举办一场“感恩宴”。说是宴会,其实就是孩子们用自己种的菜、养的鸡,做了些简单的吃食,想请罗怡学和赵子夜来尝尝。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就被一群孩子围住了。最小的那个孩子举着一束野菊花,奶声奶气地说:“罗妈妈,赵爹爹,这是我在河边摘的,送给你们。”
罗怡学笑着接过花,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真好看,谢谢你。”
赵子夜站在一旁,看着她被孩子们簇拥着,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像水。有个曾在瘟疫中失去父母的男孩,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递上一块用粗布包着的点心:“赵爹爹,这是我自己烤的红薯干,你尝尝。”
赵子夜蹲下身,接过点心,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红薯干有点硬,还带着点焦味,可他却觉得比御膳房的点心还香甜。“很好吃。”他看着男孩,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石头。”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罗妈妈说,等我长大了,也能像赵爹爹一样,保护别人。”
赵子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嗯,你会的。”
宴会上,孩子们表演了自己排的节目。没有华丽的服饰,没有精致的妆容,可他们唱的歌谣、跳的舞蹈,却透着一股子真诚的热乎气。罗怡学坐在台下,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这些孩子,曾经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如今却能笑得这么灿烂,这大概就是她和赵子夜一直坚持的意义吧。
赵子夜察觉到她的异样,悄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带着常年握药草的淡淡清香。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都过去了。”
罗怡学转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映着她的影子,也映着满院的欢声笑语。她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照在孩子们的笑脸上。这画面,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画,温暖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日子就这样不急不慢地过着。
赵子夜依旧是那个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首辅,可只要回到家,换上常服,他就成了那个会为罗怡学研墨、会听她讲医馆趣事的普通丈夫。罗怡学的女医馆名气越来越大,甚至有外乡的女子慕名而来,想拜她为师。她来者不拒,只教她们两句话:“看病先看人,下药先知心。”
偶尔,两人会在休沐时,再去那条见证了他们定情的河边。
河水依旧清澈,岸边的柳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他们会坐在青石上,看着水面上的白鹅慢悠悠地游过,聊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的安神香囊吗?”罗怡学靠在赵子夜肩上,轻声问。
“记得。”赵子夜笑了,“蓝色的布,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兰花,我现在还收着。”
“那时候你可真冷,我还以为你会把它扔了呢。”
“怎么会。”他转过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个东西,我宝贝得很。”
罗怡学的脸颊泛起热意,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晚风吹过,带来河边青草的香气,也带来远处村落的炊烟味。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吧——有爱人在侧,有岁月可依,有值得守护的人和事。
又是一个暮春,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罗怡学坐在窗前,看着雨丝打在芭蕉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恍惚间,竟与初遇那天的雨声重叠。
赵子夜从身后走来,给她披上一件外衣:“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五年了。”赵子夜记得清楚,“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你站在街角,被我的马车溅了一身泥,却还是挺直了腰杆。”
“那时候你可凶了。”罗怡学笑着说。
“是我不对。”赵子夜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依旧温暖,“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雨还在下,芭蕉叶上的水珠滚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屋内,红烛摇曳,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脸庞。
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却在柴米油盐的日常里,酿出了最醇厚的味道。就像那条永远流淌的河,看似平静,却有着穿越岁月的力量,带着他们的爱与坚守,奔向没有尽头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