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马

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绝壁里也能

扎根生长的杂草，什么稳定的居

所、安适的环境，我都不在乎。

又一次面临房东没理由的涨房租，

银行卡里的余额不一定能撑到月

末，小朋友带着围嘴冲我笑，明年

就要送她上幼儿园，那时候花销会

更多些。

所以搬离这里，是几分钟的思考就

决定下来的事情。像此前无数次搬

家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为什么端着一锅排骨炖豆角站

在邻居家门口。

邻居小马，是在校大学生。刚搬过

来第一天我们就认识了，那时我一

手牵着小朋友，一手大包小包拎了

很多东西。小朋友一个没注意绊倒

在台阶上，我身体被背包们架住也

小马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依稀记得他那天穿了件白衬衫，我

还没在现实生活里见到过这么好看

的人。

他俯身扶起小朋友，给她掸掸膝盖

上的土，笑着问我住在哪里，要不

要帮忙。

可能是觉得问题有些不妥，他摆手

解释自己不是想探听住址，要是不

方便就上去拿一个推车下来给我们

用。

说真的，我要是20岁一定会一瞬间

爱上他。

我和他说不打紧，告诉他我们住在

哪单元，他笑笑说我也住那里，欢

迎新邻居。

不记得上一次听到别人说“欢迎

我”是什么时候了，我一直是被驱

赶的那一个：被酗酒的父亲打骂卖

给别家，小小年纪嫁作新妇被婆家

瞧不起，生下孩子没几天又被丈夫

毒打，然后拼尽全力带孩子逃出

来。我没有被欢迎过，没有地方接

纳我。

无所谓，我这人生来比别人多了几

分执拗，爱和接纳吗?真的无关紧

要。

就这样在新地方慢慢扎下根来。除

了小马，周围的几位邻居也都好相

处。对门的大姐总给小朋友做点

心，说是自己家孙女就是这个年

纪，跟着爸妈去了美国一年也见不

到一次；楼上大爷以前是修文物的

老师傅，不知是吹牛还是真的，他

说自己修过故宫的几件古董。有些

破旧的老楼房里，饭点总飘出饭菜

的味道，像小时候贴在班级后墙的

优秀作文里总写的那样“饭菜的味

小朋友最喜欢小马，总缠着要去小

马哥哥家玩。之前听他说在读大

三，课不算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

宅在家里。他看起来也很喜欢小朋

友，每次都跟我说不用客气，邻里

间帮帮忙应该的，小朋友在他身边

解闷他很开心。我还是觉得不好意

思，粗苯之人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就给他做点北方菜送过去——这是

我为数不多拿的出手的东西。

南方的北方菜馆子少，小马听说我

是北方人的第一时间就问我爱吃面

不，他做面好吃。我还真以为这孩

子会做，结果就是拿超市的速食包

给我煮了一顿。看他满脸邀功的样

子，我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好吃，

下次姐给你现和面擀面，吃新鲜

的，你也尝尝姐的手艺，他抬头看

着我，说了句“姐，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