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金秋。南城近郊一座临湖的、被大片金色银杏林环绕的玻璃礼堂,沐浴在午后温暖澄澈的阳光里。空气里浮动着甜蜜的花香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苏雨眠穿着圣洁的曳地婚纱,站在缀满鲜花的拱门下。头纱轻柔地覆在她脸上,却遮不住那双盛满了星辰与泪光的眼眸。她的目光,穿过宾客们祝福的笑脸,牢牢地锁在红毯尽头那个穿着笔挺白色西装的身影上。
沈砚池。
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依旧清瘦,但眉宇间那份萦绕多年的阴郁和惊惶,已被一种沉淀后的、温和的宁静取代。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目光专注而温柔地迎接着她,唇边噙着一抹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意。他不再是那个从地狱归来的、惊恐的空壳,而是一个被爱小心翼翼修复、重新拥抱了阳光和生命的男人。
过去的一年,如同穿越风暴后的宁静港湾。在苏正鸿那句石破天惊的“忏悔”之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山终于开始消融。苏正鸿放下了一切商业巨子的身段,像一个真正愧疚的长辈,主动找沈砚池进行了一次漫长而艰难的谈话。他坦诚了当年的一切:得知沈砚池病情绝望后,他确实动用了一切人脉和资源,联系上了那个保密级别极高的境外试验项目。支付天文数字的费用只是开始,更大的“代价”是他必须签署一系列严苛到近乎不近人情的保密协议,承诺在治疗期间及之后的数年里,彻底切断沈砚池与外界(尤其是苏雨眠)的一切联系,以杜绝任何可能干扰治疗进程或引发不可控舆论的风险。他赌上了巨大的财富和信誉,也背负了“冷血拆散”的骂名和女儿刻骨的怨恨,只为换取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治疗失败,他将永远背负这个秘密和女儿的不解,独自承担所有的后果。
真相如同一剂猛药,冲击着沈砚池被恐惧和混乱占据的心灵。巨大的心理干预和家人的陪伴(沈砚池失散多年、一直以为他已离世的母亲,在苏正鸿的暗中寻访下也终于得以团聚),让他一点点拼凑起那段被刻意遗忘和扭曲的过往。他明白了自己为何对那潦草的“S”签名(代表苏正鸿英文名Sean的缩写)反应如此剧烈——那是潜意识里对“被掌控”、“被交易”命运的极端恐惧。而苏正鸿那句“忏悔”,更是卸下了压在他灵魂上最沉重的枷锁。
心结解开,康复之路豁然开朗。配合着持续不断的物理治疗和心理疏导,沈砚池的肢体协调能力有了显著改善,虽然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流畅地演奏吉他,但简单的日常动作已无大碍。更重要的是,他找回了表达的能力,声音虽然依旧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不再艰涩破碎。他重新拿起了笔,不是写乐谱,而是开始记录下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和当下的感悟,文字如同涓涓细流,温柔地冲刷着过往的伤痕。
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响起。苏雨眠挽着父亲苏正鸿的手臂,一步步踏上铺满洁白花瓣的红毯。苏正鸿的背脊挺得笔直,眼角却闪着不易察觉的水光。他郑重地将女儿的手,交到沈砚池等待已久的手中。两只手紧紧相握,温暖而坚定,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整个宇宙。
“我愿意。”沈砚池凝视着苏雨眠的眼睛,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愿意。”苏雨眠的泪水终于滑落,却是甜的。
在神父的宣告和满堂的掌声欢呼中,沈砚池轻轻掀起苏雨眠的头纱。阳光跳跃在她含泪带笑的眉眼上,美得惊心动魄。他低下头,带着珍视万分的虔诚,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这一刻,时光倒流,又轰然向前。那个银杏树下未竟的吻,跨越了生死的界限、七年的漫长等待和无数的泪水与荆棘,终于在这一刻,盛大而圆满地落下。
晚宴后的派对在湖边草坪举行,灯光璀璨,笑语喧阗。苏雨眠换上了一身轻盈的香槟色礼服,被沈砚池搂着腰,在舞池中随着舒缓的音乐轻轻摇摆。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累吗?”沈砚池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苏雨眠笑着摇头,仰起脸看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还记得你当年说过什么吗?你说那棵银杏树,是‘常落泪的树’,在收集人间的故事。”
沈砚池也笑了,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目光温柔地掠过远处在夜色中依然璀璨夺目的金色银杏林:“嗯。它大概收集了太多悲伤的故事。”
“那现在呢?”苏雨眠追问,手指调皮地在他胸口画着圈。
沈砚池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璀璨的灯火和她明媚的笑靥,一字一句,清晰而笃定:
“现在,轮到我们,为它装满欢喜的故事了。”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银杏叶的沙沙轻响,如同温柔的低语和祝福。湖面倒映着星空与灯光,也倒映着岸边紧紧相拥的一双璧影。他是她永不干涸的泉,用爱意浇灌她曾常落泪的岁月;她是他扎根的土地,用坚韧承接他所有的脆弱与新生。从此,时光漫长,岁月温柔,他们的故事里,只有生生不息的爱与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