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写字楼在午夜时分宛如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默地蛰伏于城市的喧嚣之外。仅有的几扇窗户,如同夜空中稀疏的星辰,倔强地与深沉的黑暗抗衡,其中一扇,正是吴所谓奋斗的战场。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复杂的项目流程图和数据报表散发着幽幽蓝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项目阶段性报告完成了,按常理,这该是值得松口气的时刻。但他只是向后靠近椅背,昂贵的工学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更衬得这空旷办公室里的寂静无边无际。
成功了?也许吧。不到30岁,在业内颇有名气的科技公司“创界”担任核心项目组负责人,薪资优渥,前途光明。在外人眼里,吴所谓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赢”字背后,隐藏着的是一片深不见底、无法填补的空虚。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扫过桌面。除了电脑、文件、一个简约的笔筒,角落里还安静地躺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盒子,巴掌大小,边缘有些磨损的痕迹。他伸出手,指尖在冰凉的盒面上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照片,只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金属碎片。碎片呈暗银色,表面布满奇异的、仿佛天然形成的螺旋纹路,触手冰凉,却又隐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脉动。这是父亲吴振华失踪前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如果那场连人带实验室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灾难能称之为“遗”的话。
父亲,一个被“天才”和“偏执”标签包裹的物理学者。在吴所谓的童年记忆里,父亲的身影总是模糊的,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去实验室的路上,伴随着各种他听不懂的理论名词和偶尔流露出的、对研究陷入瓶颈的焦躁。母亲早逝,父亲成了他唯一的亲人,却也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名为“科研”的玻璃墙。直到父亲连同他那个据说涉及前沿时空理论的秘密项目一起人间蒸发,那层墙才轰然倒塌,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谜团和这块冰冷的碎片。
吴所谓拿起碎片,指尖细细摩挲着那些纹路。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感觉压上心头,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深切的遗憾。遗憾什么呢?遗憾没能更了解父亲?遗憾在父亲失踪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因为填报高考志愿的选择而激烈争吵?还是……遗憾在某个模糊不清的过去节点,似乎因为自己的某个选择,永远地错过了什么……或者……什么人?
一个模糊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看不清面容,只记得一种焦急的、带着强烈挽留意味的眼神,和一种心脏被攥紧般的钝痛感。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一圈圈模糊的涟漪。他皱紧眉头,试图抓住那点稍纵即逝的碎片,却徒劳无功。这种“既视感”最近越来越频繁了,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仿佛心脏的某个角落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他烦躁地将碎片放回盒子,盖上盖子,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扰人的思绪。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的明日行程提醒,密密麻麻。这就是他的“现在”——一个被工作填满、被成功光环笼罩、内心却一片荒芜的孤岛。
他起身,关掉电脑和办公室的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动的星河,璀璨却冰冷。他走进电梯,镜面映出他挺拔却显得有些疏离的身影。深色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眼神平静无波,标准的精英模样。只有他自己能看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涌。
他没有直接去地下车库,脚步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回响。鬼使神差地,他拐向了走廊尽头那间几乎被遗忘的旧档案室。这栋大楼是公司几年前新搬入的,旧档案室里堆积着一些从老办公区转移过来、年代久远又无关紧要的文件。门没锁,吱呀一声推开,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陈旧纸张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很暗,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发出幽幽绿光。他凭着记忆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按亮了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光线有限,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堆积如山的文件箱几乎顶到天花板,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指尖划过落满灰尘的纸箱边缘。为什么要来这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想找个比公寓更安静、更隔绝的地方待一会儿。也许……是潜意识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引。
突然,他脚下一个趔趄,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去,是一个半开的、被其他箱子压得有些变形的硬纸箱,里面散落出一些泛黄的文件夹。他下意识地弯腰想把它整理好,手指却在碰到其中一个蓝色文件夹时,猛地顿住!
文件夹的标签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字:“**应届毕业生录用档案 - 战略发展部 - 吴所谓**”。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这是他毕业那年,他拒绝的那个改变命运的Offer!那份将他引向“创界”辉煌起点、却也似乎将他引向内心巨大空洞的Offer!
一股强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的一切——昏黄的灯光、堆积的文件、飞扬的灰尘——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像失控的洪水般冲进脑海:
**一间明亮的会议室,西装革履的面试官向他伸出手,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恭喜,吴先生,你被录用了。海外分部,前途无量。”**
**一个模糊却焦急的身影,似乎在用力地拽着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别走!吴所谓,别选那个!留下来!”**
**机场大厅冰冷的广播声,他拖着行李箱,回望身后空荡荡的入口,心脏像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
**父亲实验室爆炸的新闻画面碎片般闪过,伴随着尖锐的警报声……**
“呃……”吴所谓痛苦地捂住头,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要炸开一般。那块被他贴身放在西装内袋里的金属碎片,此刻竟隔着布料传来一阵灼人的热度!那热度不是物理层面的烫,更像是一种能量的涌动,一种心灵的共鸣,直击他的灵魂深处!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档案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中的蓝色文件夹脱手掉落,纸张散落一地。眩晕感越来越强,视野被五颜六色的光斑占据,扭曲旋转成一片混沌的漩涡。耳边是尖锐的嗡鸣,盖过了所有现实的声音。
他的意识像断线的风筝,急速下坠。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模糊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