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爱德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伍恋恋脸上那抹疏离的笑意瞬间消失,如同面具般剥落。她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那张设计简洁、却透着一股刻意的名片,指尖微一用力,将其揉捏成一团皱巴巴的纸球。
她没有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而是拉开随身手包的拉链,将这团纸球随手丢了进去,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需要暂时保管的垃圾。
任何可能留下个人痕迹的物品,哪怕再微小,也必须在绝对安全、无人目睹的环境下处理。
然而,她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并未逃过远处阴影中一双蓝眼睛的注视。
爱德华没有走远,他隐在街对面一处建筑拐角的暗影里,如同幽灵。看到伍恋恋将名片捏皱却收进包里,他修长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
想丢掉,却又没丢?是警惕,还是……某种近乎本能的、处理敏感物品的习惯?
这个女人,从哪养成的这种……近乎专业的反侦察习惯?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兴味盎然的弧度,悄然跟了上去。
伍恋恋并未直接回住处,而是刻意绕了几条街,穿过一家深夜仍营业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又看似随意地浏览了一下杂志架,确认身后没有“尾巴”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己下榻的那家中档酒店。
她保持着适度的警惕,但更多的思绪却被刚才餐厅里熙旺的出现和匆匆离去所占据。他到底为什么来伦敦?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埃文的事?他最后接到的那个电话,内容是什么?
她刷卡进入酒店,穿过安静的大堂,步入电梯。
电梯镜面映出伍恋恋略显疲惫但依旧警惕的侧脸。到达所住楼层,她走向自己的房间,拿出房卡。
“嘀——” 门锁应声而开。
然而,就在她推门踏入房间玄关的瞬间,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直觉的异样感攫住了她——房间里有人。
不是闯入者那种充满敌意或紧张的空气,而是一种……沉静的存在感。
光线并未全暗,客厅方向有微弱的光源。
她动作顿了一瞬,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异常冷静地伸手,“啪”一声按亮了玄关和客厅的顶灯。
骤然亮起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伦敦的夜景。
听到声响,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熙旺已经换掉了餐厅里的西装,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套头衫和长裤,少了些商务气息,却多了几分……风尘仆仆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深邃复杂,仿佛沉淀了千言万语。
伍恋恋的心脏在看清他面容的刹那,几不可察地紧缩了一下,但脸上却迅速覆上一层冰冷的寒霜,没有半分被“惊喜”或“惊吓”到的痕迹。
她反手关上门,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语气平淡得近乎刻薄:“私闯民宅?熙旺,你的礼貌呢?还是说,在澳门待久了,忘了基本的规矩?”
她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到小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仰头喝了一大口。
熙旺被她这冷漠到极点的态度刺得眉头紧锁,下颌线微微绷紧。他看着她仰头喝水时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看着她放下水杯时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模样,来时在脑海中反复演练、斟酌了无数遍的话语,此刻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千头万绪,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压抑的:“恋恋……我……”
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伦敦,为何能找到她,为何去餐厅,又为何匆匆离开……可所有的话涌到嘴边,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有担忧,有愧疚,有挣扎,还有许多伍恋恋不愿去深究的复杂情愫。
伍恋恋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踌躇犹豫的模样,心里的隐隐喜悦,这时又骤然蒙上了一层阴霾,甚至变得莫名烦躁起来。
她最讨厌这种黏糊糊、不清不楚的牵扯。
“有话就说,”她打断他酝酿情绪的沉默,语气更加不耐,甚至带上了明显的驱逐意味,“如果没有,就请你立刻、马上出去。我要休息了。”
她的冷漠像淬了冰的针,一下下扎在熙旺心口。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随即又缓缓松开,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唇线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望着她冰冷疏离的眉眼,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对不起……”
伍恋恋正准备走向卧室的脚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而微微一顿。她终于转过身,正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淡淡的嘲讽。
“对不起?”她重复了一遍,语调上扬,“为了什么?为了不告而别?还是为了现在像个跟踪狂一样出现在我房间里?熙旺,我们之间,”她刻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随即又将其彻底割裂,“早就没有什么‘我们’了。我是我,你是你。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她的话清晰、冰冷、不留丝毫余地。
熙旺被她话语里毫不留情的切割刺得浑身一颤,瞳孔微微收缩。他呆呆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倔强和深情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狼狈而痛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