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映照着乾隆与傅恒君臣二人，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乾隆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 ，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再次被急召入宫的傅恒。
“傅恒，”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今日在寿康宫，太后与朕深谈良久。瑞麟香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其可能惑乱心智之效，关乎国本，绝不能等闲视之。”
傅恒心中一凛，屏息凝神，静待皇帝的旨意。
“朕，决定将此事的暗中查访之任，交予你。”乾隆走近几步，目光锐利如刀，“但你必须牢记三点：其一，此为绝密，除朕与太后外，绝不可再让第五人知晓你在查此事，包括皇后。其二，查访需绝对隐秘，不可打草惊蛇。裕太妃在宫中年深日久，根基深厚，一旦被她察觉，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其三，朕要的不是猜测，是铁证！尤其是那掺了曼陀罗花粉的瑞麟香本身，以及他们获取花粉、暗中勾连的证据链！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奴才明白！”傅恒单膝跪地，语气斩钉截铁，心中却如同压上了千斤重担。皇帝将此重任交付于他，既是无比的信任，也是极大的考验与危险。
“起来吧。”乾隆抬手虚扶一下，“你有何初步想法？”
傅恒站起身，略一思索，沉声道：“回皇上，奴才以为，欲查此案，需双管齐下。其一，追查曼陀罗花粉的来源。此物虽非极度罕有，但大量且持续地流入深宫，绝非易事。太医院每年会采购少量曼陀罗叶入药，用于配制麻醉散或镇痛剂，花粉或许会随之而入，但管理必有记录。其二，查访可能知情的旧人。尤其是当年可能伺候过裕太妃调配香料、或负责处理相关药材的旧宫人。”
乾隆微微颔首：“思路清晰。太医院那边...沈闲华如今是太医，查阅旧档、询问药材进出，由她暗中进行，最为便宜，不易引人怀疑。朕准你与她暗中通气，协同调查，但务必谨慎，绝不可让她暴露于险境。”
“嗻！奴才遵旨！”傅恒心中一定。
“至于宫外调查及可能的旧人寻访，朕会给你一道手谕，你可凭此调动粘杆处的部分精锐力量，暗中协助，但同样需隐秘。”乾隆从案上取过一张早已写好的密旨，交给傅恒，“记住，傅恒，朕将此案交予你，是信重你的能力与忠诚。望你不负朕望，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傅恒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密旨，感受到的不仅是皇权，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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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医院。
沈闲华如同往常一般，早早来到编修馆当值。她面色平静，专注于整理眼前的医案古籍，仿佛昨夜傅恒带来的惊天消息与秘密任务从未发生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内的心脏正因紧张与使命而加速跳动。
利用御医的身份和编修医书的名头，她开始有目的地调阅太医院的陈年旧档。她首先的目标，是近二十年来所有药材的采购、入库及领用记录。这是一个浩如烟海的工程，但她极有耐心，先从雍正朝后期的记录着手。
她的目光重点搜寻着“曼陀罗”、“风茄儿”、“洋金花”等别名。果然，太医院确实定期会采购一些曼陀罗叶及种子，数量不大，记录显示主要用于配制“麻痹散”、“止痛膏”等外科或镇痛药剂。
沈闲华仔细核对着每年的入库量与实际配制药品的消耗量。起初几年，账目大致清晰，出入库平衡。然而，随着她将时间轴慢慢推向雍正末年，一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异常开始浮现。
在某些年份，记录显示采购的曼陀罗数量略有增加，但同期以它为主药或配药的方剂记录却并未显著增多。那多出来的部分，去了哪里？是被损耗了？还是记录疏漏？或者是...另作他用？
她不动声色，将这些可疑的年份和大致差额默默记在心中。这只是初步的怀疑，远不足以作为证据。
接着，她开始查阅雍正朝后期，各宫主子、尤其是裕太妃（当时的裕嫔）所在宫苑请领药材的记录。这是一项更为繁琐的工作，因为各宫领取药材名目繁多，且常以“安神”、“理气”等模糊名目登记，极少直接出现“曼陀罗”字样。
她需要凭借对药性的深刻理解，从那些“安神散”、“清心丸”的配方中，去推断是否可能隐含了曼陀罗的成分。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一连数日，沈闲华都埋首于故纸堆中，她的勤奋和专注在太医院同僚眼中已是常态，并未引起任何特别注意。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她的调查却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这日午后，她正在核对一份雍正十年的药材清单，一位与她相熟、在太医院负责管理档案多年的老书吏抱着一摞旧册子路过，见她如此专注，便随口笑道：“沈御医真是勤勉，又在查这些老黄历了。这些雍正爷年间的旧账，琐碎得很，难为您看得这么仔细。”
沈闲华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顺势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恼：“是啊，前辈。编修医书，有时需考证一些古方药材的用量变迁，不得不查。只是年代久远，许多记录语焉不详，比如有些安神类的药材，领取记录模糊，真想找当时经手的太医问问清楚才好。”
老书吏放下册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您要说雍正年后几年的事儿，特别是跟西六宫那边贵人有关的药材进出，问别人恐怕不行，但有一人，或许知道些细枝末节。”
沈闲华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不知是哪位大人？”
“就是郭院判——郭文守郭大人。”老书吏道，“他可是咱们太医院的老人了，雍正朝就在，医术...嗯，算是稳健。最关键的是，奴才记得，从好些年前起，裕太妃娘娘的平安脉，好像就多是郭院判去请的。若说哪位太医对寿康宫那边的用药习惯最熟悉，非郭院判莫属了。您要是想问什么安神药材的事，或许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他？”
郭文守！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沈闲华脑海中的迷雾！
是啊！裕太妃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太医院获取非常规用量的曼陀罗花粉，还有什么比通过长期为自己请脉、深得信任的太医更方便的途径呢？一位太医完全有能力在正常的药材采购和配制中，巧妙地截留一部分，或者利用职务之便，以其他名目额外申请，然后暗中送出宫外处理，或是直接交给寿康宫的人！
巨大的发现让沈闲华的心跳骤然加速，但她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对老书吏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前辈指点！这倒是条路子，改日若有机会，我定向郭院判请教一二。”
老书吏呵呵一笑，抱着册子走了。
沈闲华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眼前的档案上，但心思早已飞远。
郭文守...太医院院判，资历深厚，地位不低，且长期为裕太妃服务...他会是那个隐藏在太医院的内应吗？如果是他，他帮助裕太妃做下这等弥天大罪，是出于胁迫，还是利诱？亦或是...他本身就深度参与其中？
她需要立刻将这个重大发现告知傅恒。同时，她也要开始更隐蔽地留意郭文守平日的言行、交往，以及...他经手的所有与永寿宫、与香料、与曼陀罗相关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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