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深看着沈屹川那副前倨后恭、最终狼狈跪地求饶的滑稽模样,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笑意。
这位小叔,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他懒得再看这出闹剧的尾声,侧身对自家父母和沈家父母礼貌地点点头,语气轻松自然:“爸,妈,伯父伯母,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昭宁。”
几位长辈还处在刚才那场惊天逆转的震惊中,闻言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傅砚深起身,在偌大的沈家老宅里漫无目的地寻找起来。
客厅没有,偏厅没有,花园廊下也没有。
那丫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大概是真的被气到了,或者单纯不想再应付任何人,找了个清静地方独自待着去了。
找不到人,傅砚深心里有点莫名的空落落。
他信步走到老宅外,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
他下意识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嘴里,又拿出打火机。
“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了烟丝。
他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灰白色的烟雾缭绕升起,模糊了他俊美却此刻显得有些莫测的眉眼,为他平添了几分慵懒和疏离的成熟男人气息。
他就这样倚在车边,沉默地抽着烟,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远处沈家精心打理却显得有些萧索的庭院。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谢昼锦。一个跟他同个圈子、同样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的纨绔子弟,玩得开,嘴也贫。
傅砚深懒洋洋地划开接听,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继续吞云吐雾。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谢昼锦咋咋呼呼、带着明显玩闹语气的声音:“喂?深哥哥~~在哪儿潇洒呢?兄弟几个发现个好地方,新开的场子,妞正酒也好,出来喝酒啊?”
“深哥哥”三个字让傅砚深嫌弃地皱起了眉,他吐出一口烟圈,笑骂了一句,声音因为抽烟而略带沙哑:“滚蛋!别这么叫我,恶心死了。”他顿了顿,拒绝了邀请,“不去,没空。我在沈家。”
“沈家?”谢昼锦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和调侃,“哟嗬!可以啊傅少!看不出来啊!你这刚回国就直奔沈家?怎么着,深哥哥好这口——喜欢人妻啊?”
“人妻”这两个轻佻的字眼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傅砚深周身那层慵懒随意的氛围。
他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冷了下来,桃花眼中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冰寒。
他站直了身体,拿下手机,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错辨的警告:
“谢昼锦,嘴巴放干净点。别拿人家开玩笑,我不爱听。”
电话那头的谢昼锦显然没料到傅砚深会突然这么严肃,愣了几秒,才讪讪地附和:“行行行,开个玩笑嘛,怎么还急眼了?不了不了,我的错。不过说真的,一会儿忙完了真得来啊,给你接风洗尘,位置发你了。”
傅砚深脸上的寒意这才稍稍褪去一些。
他将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锃亮的皮鞋底轻轻碾灭,恢复了之前那副懒洋洋的调调,应了一声:
“嗯。看情况。”
挂了电话,他脸上的慵懒再次慢慢收敛。
他低头看了看被碾灭的烟蒂,又抬头望了一眼沈家老宅深沉的轮廓,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沈昭宁……
看来他得加快点速度了。
沈昭宁独自一人坐在花园深处一个有些年头的白色秋千上,秋千轻轻晃动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她失神地望着眼前那片开得正盛的绣球花,大团大团的花球簇拥在一起,蓝的、紫的、粉的,在傍晚的微光下像打翻了调色盘,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记得,贺沉舟很喜欢花,各种各样的花他都能叫得上名字,悉心照料。
可他大概不知道,或者说刻意忽略了,她其实只偏爱玫瑰,那种带着尖刺的、秾丽又危险的美。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戴着一顶有些滑稽的宽边草帽,弯着腰,拿着水管,极其耐心地给这些绣球花浇水。
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然后,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会抬起头,脸上沾着点点水珠,朝着她露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张开手臂:
“宁宁来了?过来,我抱抱。”
那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连他笑容的弧度都那么真切。
沈昭宁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细密而绵长的疼痛。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无尽的惘然和一丝嘲弄:
“怎么办呢……还是会想到你。”
这句话刚消散在空气里,一个带着笑意的、低沉磁性的男声就毫无征兆地从她侧后方响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戏谑和自作多情:
“这么想我啊?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就想上了?那我可得天天在你身边待着才行。”
沈昭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极其不要脸的话惊得一个激灵,秋千都晃了一下。
她猛地回头,就看到傅砚深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这里,正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笑吟吟地站在绣球花丛旁,一双桃花眼灼灼地看着她。
她顿时一阵无语,没好气地甩给他一个白眼:“傅少爷,自恋也要有个度。我对号入座也不是往你这个座位的,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傅砚深也不恼,笑嘻嘻地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推动她的秋千,让秋千小幅度的晃悠起来。
他目光扫过眼前绚烂的花海,像是才发现似的,语气夸张地赞叹:“哇,这花养得真不错!真漂亮!哎,沈昭宁,送我几束呗?我拿回去摆办公室里,天天看着,心情都好。”
沈昭宁任由秋千晃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懒得看他,直接冷冰冰地拒绝:“不送。私人种的,非卖品,更不送人。”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傅砚深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但也夹杂着一丝刚刚消散不久的、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沈昭宁的嗅觉很灵敏,她下意识地蹙起了秀气的眉头,把头偏向另一边,远离他所在的方向,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嫌弃:“你抽烟了?味道没散干净,离我远点。”
傅砚深推秋千的动作瞬间顿住,像是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小孩,立刻听话地后退了两大步,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他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连忙道歉,语气甚至有点急切:“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你不喜欢烟味。我回去就戒了!保证以后不在你面前抽,身上也绝对不留味道!”
沈昭宁却因为他这过于迅速和郑重的保证愣了一下。
她停下秋千,站起身,拿出手机对着那片绣球花随意拍了几张照片,仿佛只是为了记录,而不是真的有多欣赏。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站在几步开外、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傅砚深,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
“不用了。”
“每个人……都有喜欢一件东西的权利。”她的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不要为了刻意讨好谁,就轻易舍弃掉。那样很傻。”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和凉意,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而且你会发现,其实别人……根本就不在乎你戒不戒,改不改。”
说完,她不再看他,也不再看那片开得热烈的绣球花,拿着手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沿着花园的小径离开了。
留下傅砚深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反复咀嚼着她最后那几句话,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褪去,眸色变得深沉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