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油灯昏黄的光线跳跃着，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空气里混杂着汗味、泥土气和粗布的味道。大部分新兵早已鼾声如雷，只有角落里的两人还醒着。

萧少虞翻了个身，面朝江浸月的方向，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萧少虞“江兄，”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气音，“那赵铁柱的事儿……你当时是不是被气昏头了才跟他打那个赌？”

江浸月正闭目调息，试图缓解束胸带来的窒息感和浑身散架般的酸痛。闻言，她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黑暗中，她看不清萧少虞的表情，但那语气里的关切是真实的。她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牵起一个有些疲惫，却刻意轻松的弧度。

江明“害，”她的声音依旧刻意沙哑低沉，“没事儿，萧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多练练，总能成的。”她顿了顿，语气带上点刻意的依赖，“再说了，我身边不是有你这个百发百中的老师在吗？你多指点指点我，我还怕赢不了他那个莽夫？”

萧少虞听到“老师”二字，又听她语气里带着信任，黑暗中似乎无声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

萧少虞“对！以后训练我多帮你看着点射箭的姿势，保管让你突飞猛进！”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轻快，“江兄，你别担心，真要是……真要是运气不好输了，大不了我这个月的饭分你一半！饿不着你！！”

江浸月心头微暖，又有些酸涩。

江明“谢了，萧兄。睡吧，明天还得被王教头操练呢。”她重新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倦意。

萧少虞“嗯，睡吧。”萧少虞应了一声，也躺平了身体。

然而，江浸月却毫无睡意。演武场的赌约像一根刺扎在心里。她不怕输，怕的是赢。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既赢得赵铁柱，又不暴露自己真实的实力？她需要更强的掌控力，对自己身体的每一分力道，每一个动作。

夜深人静，鼾声四起。江浸月再次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起身，避开熟睡的萧少虞，溜出了营帐。

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她，让她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校场空旷，月光清冷，给泥泞的地面镀上一层惨淡的银霜。她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出鞘的短匕。

不需要伪装后，她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白日里的畏缩、笨拙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渊，却又蓄势待发的凌厉。

起手式！长枪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不再是笨拙的挥舞，而是精准、迅捷、狠辣的突刺、格挡、横扫！步法配合着棍势，轻盈灵动却又扎实稳健，每一次转折都带着战场搏杀磨砺出的干脆利落。棍风破空，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搅动着冰冷的空气。月光下，那瘦削的身影辗转腾挪，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老练和狠厉，招招直指要害，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中规中矩”的影子？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下颌滴落，她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对身体极限的压榨和对过往技艺的重新掌控中。

就在她一套棍法使到最精妙处，一个鹞子翻身，木棍带着千钧之势狠狠劈向虚空时——

“呼！”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校场边缘的阴影中暴射而出！速度快到极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江浸月的后心！那凌厉的劲风，瞬间让江浸月全身汗毛倒竖！

危险！致命的危险！

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伪装！江浸月瞳孔骤缩，强行扭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极限侧旋，同时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般由下向上反撩，精准无比地格向那道袭来的黑影！这一下变招快如闪电，时机、角度、力量都妙到毫巅，正是她家传枪法中的绝技“逆鳞刺”！

“铛！”

一声脆响！木棍与对方格挡的剑狠狠撞在一起！巨大的力道震得江浸月虎口发麻，木棍几乎脱手！她也终于看清了袭击者——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俊美却冰冷，正是沈知奕！

江浸月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江浸月从忘我的状态中惊醒！刚才那一下本能的反击，暴露了太多！

沈知奕一击被格开，眼中寒芒爆闪！果然！刚才那老练狠辣的棍法绝非错觉！他心中疑窦瞬间化为实质的试探。他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身形如影随形再次扑上，这次不再是偷袭，而是堂堂正正的逼近。招直指江浸月周身要害，逼她全力应对！

江浸月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刚才那一下反击已经露了底，现在再装笨拙只会死得更快！她只能硬着头皮接招。沈知奕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快、准、狠，每一招都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和沙场磨砺出的简洁杀意。江浸月模仿着方才沈知奕的身法，竭力抵挡。长枪在她手中舞成一团光影，时而突刺，时而格挡，步法更是施展到极致，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险象环生。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家传武学的影子，迅捷、精准、狠辣，但每一次发力都显得极其别扭！明明可以更流畅的衔接，她非要生硬地顿一下；明明可以借力打力，她却选择硬碰硬震得自己连连后退；明明可以抓住对方招式转换的微小破绽反击，她却总是“慢半拍”，或是“慌乱”地错过时机。她仿佛一个拥有绝世剑法却故意拿不稳剑柄的孩童，将一套精妙的棍法使得七零八落，破绽百出。

沈知奕的眼神越来越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他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江明”，根本不是什么笨拙的新兵！

沈知奕（刚才格挡我偷袭那一招，时机、角度、力道，精准得可怕！那是千锤百炼的本能！现在呢？步法明明轻盈灵动，足以避开我的掌风，却非要笨拙地硬抗，震得自己气血翻腾！）

沈知奕（还有那眼神！在棍影缝隙间，那眼神冷静得可怕，哪里有一丝慌乱？分明是在刻意控制着力道和节奏，在“演”给我看！演得如此辛苦，如此破绽百出！）

沈知奕心中了然，怒火中夹杂着一丝被愚弄的冰冷。他攻势骤然一收，不再进逼，只是负手而立，站在几步开外，如同山岳般巍然不动。冰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牢牢锁定了眼前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少年”。

校场一片死寂，只有江浸月粗重的喘息声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额前的碎发，束胸的紧绷感让她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刀割。她握着木棍的手微微颤抖，一半是脱力，一半是极度的紧张。她不敢看沈知奕的眼睛，那目光太有穿透力，让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无所遁形。

沈知奕静静地看了她几息，那沉默比刚才狂风暴雨的攻击更让人窒息。终于，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沈知奕“底子不错。”

他的目光扫过江浸月手中紧握的木棍，扫过她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最后定格在她低垂却难掩惊惶的脸上。

沈知奕“可惜，藏得太拙劣。”

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强。

沈知奕“演得……很辛苦吧，江明？”

那“江明”二字，被他刻意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讽刺和质疑。

沈知奕“这军营，不是戏台子。”

沈知奕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显危险，如同猛兽捕食前的低吼：

沈知奕“我不知道你混进来想干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江浸月的皮肤：

沈知奕“但记住，这里是战场的前哨。沙子，会被筛掉；火苗，会被掐灭。”

他微微俯身，靠近江浸月，那带着铁血气息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沈知奕的目光锐利如电，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他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沈知奕“让我觉得你是个‘祸乱’……”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狠狠砸在江浸月心上。

沈知奕“我会亲手，把你连同你那点‘秘密’，一起碾碎在这校场的泥里。”

江浸月嘿嘿一笑

走到沈知奕面前

江明都督，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您不仅潇洒帅气，功夫更是厉害。我是会一点三脚猫功夫，但在您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这是我跟家父学的，藏着是因为从小我爹就叫我不要事事争强好胜。

江明您真是误会我了，我哪回有什么别的心思啊。

江明对了都督，我投军就是奔着您来的，我想像您一样杀敌保家卫国！您是我的榜样

听完江明的话，沈知奕并没有什么表情，江明的这套说辞他自是不信，还要等武均的消息

沈知奕油嘴滑舌

说完，沈知奕不再看她一眼。他挺拔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孤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玄色衣袂在夜风中翻飞。

见沈知奕要走，江浸月快速的跑到沈知奕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他。

江明都督，你刚才的招式太厉害了，能不能教我几招啊

藏得太拙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