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嘶哑地划破雪幕,像一把钝刀生生割开夜色。
姜晚把脸贴紧车窗,玻璃上的冰花被呼吸融化,又迅速冻成更细的纹路。
外面是北地惯有的荒寒。
没有灯火,没有人烟,只有铺天盖地的白。
铁轨两侧的积雪被狂风卷起,像无数细小的刀刃,撞得铁皮车厢噼啪作响。
列车员第三次过来敲她的门,用生硬的关外口音劝。
列车员“姑娘,前头塌了坡,今晚怕是走不了了。您还是回车厢里,人多暖和。”
姜晚把呢子大衣的领子竖得更高,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她从随身的皮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声音不高,却带着记者特有的利落。
姜晚“《平津晨报》特派记者,要去暮雪山城。路不通,我就下车走。”
列车员愣了愣。
名片上铅字印着“姜晚”二字,旁边一行小字:平津晨报新闻部。
他显然没料到,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竟独自北上跑前线。
列车员“这天气,走三十里山路会要人命的。”
列车员想再劝,姜晚已经弯腰提起藤箱。箱角碰到地面。
“咔哒”一声脆响,像给这段对话画上了句号。
风比想象中更硬。
姜晚把围巾在颈间绕了两圈,呼出的热气瞬间结成碎冰碴。
铁轨尽头,临时停车的小站只有一盏汽灯,灯罩被风雪打得嗡嗡作响。
光线昏黄得像将熄未熄的炭火。
她先检查相机——德国莱卡,报社半年的经费才托人换来。
镜头盖合得严丝合缝,皮套上一层薄霜。
确认无误后,她把它贴身揣进怀里,这才跳下踏板。
积雪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站台上只有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手里提着盏防风灯,灯罩上写着“客栈”二字。
墨迹被雪水晕开,倒像一张哭花的脸。
男人见她下车,远远吆喝。
陌生男人“住店不?再走十里才有村子!”
姜晚摇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姜晚“请问去暮雪山城怎么走?”
男人朝站台外一指。
陌生男人“沿铁路往北,见岔路往西,翻过灯影崖就是。可这天……”
他抬头看天,雪片大得几乎能砸疼脸。
陌生男人“灯影崖的雪崩刚过,路断了。”
姜晚道了谢,仍旧往前走。
灰布长衫的男人在后面嘀咕。
陌生男人“疯了,一个姑娘家……”
声音很快被风撕碎。
铁路两旁的电线杆东倒西歪,电线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姜晚走得很慢,却很稳。
她从小在奉天长大,知道这种天气最忌出汗,一旦贴身衣物湿透,寒气会像钉子一样钉进骨头。
约莫走了两刻钟,身后传来踏雪的咯吱声。
她回头,看见一点橘黄的灯火在雪幕里忽上忽下,渐渐靠近。
提灯的是个年轻男人,穿黑呢短大衣,领口别一枚银质领夹,在灯下泛着冷光。
他步子很大,却不见慌乱,仿佛风雪只是背景里一层多余的布景。
沈砚青“小姐。”
男人在她两步外停下,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风声。
沈砚青“去山城?”
姜晚点头,没说话。
男人把灯往她脚边倾了倾,光圈里积雪折射出细碎的银。
沈砚青“路断了,前面崖口雪崩,得绕后山。”
沈砚青“我认得一条猎道,但夜里走危险。我姓沈,本地人,可以带路。”
姜晚看了他一眼。
风雪里,男人的眉眼并不清晰,只觉轮廓很深,像谁用极快的刀在宣纸上斜斜削了几笔。
她想起上车前,报社的老刘再三叮嘱:暮雪山城表面平静,实则各方势力暗涌。
尤其要小心自称“本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