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五年秋，上京的银杏叶染透了朱墙，宫城却裹着一层化不开的肃穆，景和帝缠绵病榻半载，终究在重阳后一日驾鹤西去。消息传到北境时，吴世勋正带着吴慕棠在草原上练骑射，小姑娘勒住马缰，手里的木剑还举着。
他转头望向雁门关的方向，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新帝萧承煜是景和帝嫡子，自幼受他教导骑射，如今登基在即，传召他即刻回上京辅佐，北境的防务已交由何健麒接管，这一次，他们怕是要彻底迁回上京了。
三日后，马车驶进朱雀大街。永安侯府的朱门已重新修葺，门前的石狮子系着素色绸带，呼应宫城的丧仪。顾云舒扶着车辕下车，看着熟悉的街巷，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发间的碧玉簪，这簪子陪她从北境到上京，又从京城回北境，如今终于要在此落地生根。吴慕棠牵着张念夏的手，蹦蹦跳跳地往里跑，十二岁的姑娘已长开了些，眉眼间是吴世勋的英气，却又带着顾云舒的清亮。
张念夏慢点跑，别摔着。
张念夏无奈地拉着她，十五岁的少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穿一身浅碧绣兰纹的衣裙，手里还提着个绣篮，里面是给慕棠绣的剑穗
张念夏你都多大了，还像个小丫头似的。
吴慕棠吐了吐舌，却没停步，直奔后院的演武场，那是吴世勋特意让人收拾出来的，立着木人桩，还挂着几柄未开刃的练习剑。她摸着剑鞘上的 “逐风” 纹，眼睛亮得像北境的星
吴慕棠姐，你说爹会不会教我真剑啊？
张念夏笑着摇头
张念夏你啊，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不像个姑娘家。我娘说，下周要带你去绣房学绣帕，你可别又逃课。
这话被刚进门的顾云舒听了去，她笑着走过来，揉了揉慕棠的发顶
顾云舒（苏云）想学剑也不是不行，但得先把《千金方》背完，医馆下周就要开了，你得去帮忙认药材，可不能只想着玩。
顾云舒的医馆开在朱雀大街东段，取名 “仁心堂”，门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正厅摆着三张诊桌，墙上挂着《北境草药图谱》的复刻版，角落里的药柜上贴着整整齐齐的药材标签，都是她亲手写的。
开业那日，张艺兴带着太医院的同僚来道贺，林知夏则送了一幅绣着 “悬壶济世” 的绢帕，挂在正厅的正中。
张艺兴云舒，你这医馆一开，上京的百姓可有福了。
张艺兴看着诊桌前排队的患者，笑着说
张艺兴太医院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若是有疑难杂症，随时可以调药材过来。
顾云舒点头致谢，转身就看见吴慕棠蹲在药柜前，拿着小本子记药材的性味，张念夏站在一旁，帮她整理散落的药包。两个姑娘凑在一起，一个认真记录，一个细心整理，倒有几分当年她和林知夏在北境的模样，只是慕棠的心思显然不在药材上，记了没几笔，就忍不住探头往窗外看，那里能看见不远处的校场，有士兵正在练剑。
顾云舒无奈地摇头，却没拆穿她。她知道这孩子的心思，自小在北境军营长大，看惯了父亲领兵操练，听多了将士们的沙场故事，心里早就埋下了 “当将军” 的种子。有次她偷偷穿吴世勋的小尺寸劲装，拿着木剑在演武场比划，被吴世勋撞见，非但没骂她，反而教了她几招基础的剑法，惹得林知夏打趣
林知夏世勋，你这是要把女儿教成‘女将军’啊？
吴世勋当时只是笑
吴世勋她想做什么，只要不违心、不害世，我都支持。
这话顾云舒一直记着。所以当慕棠在晚饭时，郑重其事地说
吴慕棠我想跟爹学兵法，以后当女将军
她并不意外，反而先开口
顾云舒（苏云）想当将军可以，但你得先学好本事，不仅要会骑马射箭，还要懂医术、识人心，不然怎么护得住手下的将士？
吴世勋放下筷子，看着女儿眼里的光，认真地说
吴世勋兵法不是只学杀人，是学怎么保家卫国，怎么让将士少流血。从明天起，你每日辰时跟我去校场练剑，午时来医馆帮你娘认药材，晚间我教你读《孙子兵法》，若是跟不上，就先把心思收一收，好不好？
吴慕棠立刻点头，用力咬了口馒头
吴慕棠我肯定能跟上！爹，你可别反悔！
张念夏看着妹妹雀跃的模样，笑着说
张念夏那我也帮你，你认药材认混了，我教你；你绣剑穗绣不好，我也教你，省得你又被姨娘说。
自那以后，永安侯府的日子变得格外规律。每日清晨，校场上总能看见吴世勋和吴慕棠的身影，父亲持剑示范，女儿跟着比划，木剑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午时的 “仁心堂” 里，吴慕棠蹲在药柜前，拿着顾云舒画的药材图对比实物，张念夏则坐在一旁，帮患者包扎伤口，偶尔还会给排队的百姓递杯热茶；到了晚间，书房的烛火总是亮到很晚，吴世勋教慕棠看兵法地图，顾云舒则和念夏整理医馆的账目，偶尔还会讨论新的药方。
有次林知夏来医馆，看见吴慕棠胳膊上的淤青，忍不住心疼
林知夏这孩子，怎么练得这么拼命？女孩子家，学些绣艺、医术多好，刀剑无眼，多危险。
顾云舒递过一杯热茶，笑着说
顾云舒（苏云）她心里有主意，拦也拦不住。再说，世勋教她的，不只是剑法，更是责任，你看她现在，练完剑就来医馆帮忙，知道将士受伤有多苦，反而更用心学医术了。
正说着，吴慕棠提着个药篮从后院进来，里面装着刚采的薄荷，是她早上在演武场边发现的
吴慕棠娘、姨娘，这薄荷能清热，我摘了些，咱们晒干了泡茶给患者喝吧。
她胳膊上的淤青还在，却笑得格外灿烂，眼里的光比北境的太阳还耀眼。
林知夏看着她，忽然想起当年的顾云舒，一样的有主见，一样的不服输，只是慕棠比当年的顾云舒更幸运，有父亲教她兵法，有母亲教她医术，还有姐姐陪着她，不用独自面对风雨。
入冬后的一日，新帝萧承煜驾临永安侯府。御驾停在门口时，吴慕棠正在演武场练剑，听见通报，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骑射装跑了出来。萧承煜看见她，笑着招手：“慕棠，朕听说你剑法进步很快，要不要跟朕比划比划？”
吴慕棠眼睛一亮，刚要答应，就被吴世勋拉住
吴世勋陛下，她剑法未成，怎能跟陛下动手？
萧承煜却摆了摆手，取过一旁的木剑：“朕跟你学剑时，也不比她大多少。慕棠，来，让朕看看你的本事。”
校场上，一帝一女持剑相对。吴慕棠虽然紧张，却没退缩，按照父亲教的招式，一步步上前，她的剑法不如萧承煜娴熟，却多了几分北境草原的利落，每一招都透着认真。几个回合下来，萧承煜故意露了个破绽，让她一剑挑落了木剑。
“好！” 萧承煜鼓掌笑道，“有你爹的风范！朕看你是块当将军的料，等你再大些，朕准你入羽林卫”
吴慕棠惊喜地看向吴世勋，见父亲点头，立刻屈膝行礼
吴慕棠谢陛下！臣女定不负陛下所望！
那日之后，吴慕棠练剑更勤了。有时张念夏会陪她去校场，拿着绣篮坐在一旁，一边绣剑穗，一边看她练剑。夕阳落在两人身上，一个白衣舞剑，一个碧裙绣花，倒成了永安侯府最动人的风景。
张念夏慕棠，你说你以后当了将军，要去哪里守边疆？
张念夏放下绣针，看着妹妹汗涔涔的模样，递过一块手帕。
吴慕棠擦了擦汗，望着北境的方向
吴慕棠我要去雁门关，像爹当年一样，守着那里的草原和将士。还要把娘的医术带去，让受伤的将士都能快点好起来。
她顿了顿，又说
吴慕棠夏姐姐，等我当了将军，你也跟我去好不好？你绣的护膝暖和，将士们肯定喜欢。
张念夏笑着点头
张念夏好啊。我还可以在雁门关开个绣房，教那里的姑娘们绣艺，让她们也能靠着自己的手吃饭。
姐妹俩的对话被顾云舒听了去，她站在廊下，看着远处的夕阳，嘴角满是笑意。吴世勋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吴世勋你看，她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志向了。
顾云舒轻声说
顾云舒（苏云）是啊，就像当年的我们一样。只是她们比我们更幸运，有安稳的家国，有彼此的陪伴，还有我们这些长辈护着。
晚风拂过庭院里的海棠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对姐妹的约定喝彩。景和二十五年的冬，上京的雪落得很轻，却盖不住 “仁心堂” 的药香，盖不住校场的剑声，更盖不住两个少女心中的志向。
一个想持剑守边疆，一个想执针暖人心，就像她们的母亲当年一样，以不同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她们深爱的土地。
而吴世勋和顾云舒，就在这京华的烟火里，看着女儿们长大，看着挚友常伴，看着新帝励精图治，看着这太平岁月，一点点延续下去。他们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虽已落幕，属于孩子们的篇章，才刚刚翻开最精彩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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