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年六月中旬·万方安和
四面环水的万方安和里,卐字屋的殿宇与四道游廊、水榭倒映在碧波中,风一吹,水面泛起的涟漪便将廊柱的影子揉得细碎
游廊深处每隔几步就摆着一口冰缸,缸里镇着新鲜的瓜果,旁边还放着盛满茉莉花、马蹄莲、栀子花与绣球花的瓷盆,清冽的冷气混着花香漫开来,瞬间驱散了六月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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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倚在湘妃竹榻上,身上穿的清水蓝软烟罗绣暗金蝶纹大袖衫,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下身月白色软烟罗齐胸襦裙垂落榻边,裙摆轻扫过地面
她的单螺髻上,蓝水晶蝴蝶步摇垂着细碎的银链,蓝玛瑙玫瑰花簪衬得肤色愈发莹白,腕间冰蓝翡翠十八子手串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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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太后娘娘这儿舒服又开心~”鸢尾坐在她身侧,烟紫色软烟罗鸢尾花长裙上绣着的花瓣栩栩如生,她捧着冰莲盏,小口啜饮着,眼底满是惬意
若璃笑着看向对面的青樱与海兰,指了指案上的牛乳糕与菊花酥:“海兰,青樱,多吃点,这些都是你们从前爱吃的。算算日子,咱们都多久没见了?快三年了吧~”
青樱身着绿色云锦绣樱花旗裙,海兰穿的是浅绿色云锦水波纹旗裙,二人闻言心底一暖,连忙点头,拿起精致的瓷碟取了糕点,又端起桌边的薄荷玫瑰清露,清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满是舒心
“太后娘娘~”海兰咬了口牛乳糕,软糯的口感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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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廊的栏杆旁,意欢与黛玉正低声说着话。意欢的水蓝色月华纱绣兰花旗裙衬得她气质清雅,黛玉的雅灰色凤尾纱绣木芙蓉长裙则添了几分温婉,二人手里各折了一朵茉莉,指尖捻着花瓣,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博尔济吉特舒敏站在那道近两米长、一米五高的狼毒花海双面绣屏风前,宝蓝色绣格桑花云锦旗裙的裙摆轻轻扫过地面,她的目光落在屏风上——绣出的狼毒花海艳得浓烈,其间奔跃的马儿鬃毛飞扬,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锦缎上跃出来
李昭华也在一旁观赏,她依旧穿着常穿的月白色蜀锦绣红山茶旗裙,山茶花瓣绣得鲜活,与屏风上的艳丽景致相映成趣
“太后娘娘这屏风真是大气又艳丽自由,连马儿都像是活了一样。”明慧走了过来,藤黄色云锦绣白牡丹旗裙上的牡丹开得饱满,她望着屏风,语气里满是赞叹
“那是皇上花了两年时间定制的,光绣娘就找了二十多位,自然好看。”鸢尾听见了,立刻笑着接话,语气里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不远处的椅子上,冷清秋安静地坐着,墨绿色杭绸玉簪花旗裙衬得她气质清冷,她捧着盏海棠花饮,目光偶尔掠过廊下的景致,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显得格外沉静
舒敏的指尖轻轻拂过屏风上绣出的狼毒花瓣,眼底渐渐泛起几分怀念:“这花海的模样,和蒙古科尔沁草原上的狼毒花一模一样,每到初秋,漫山遍野都是这样浓烈的颜色。”话里藏着对故土的惦念,连语气都软了几分
一旁的李昭华听得认真,她是第一次见狼毒花海的模样——从前只在诗里读过“狼毒花开,一片霞色”,如今见屏风上绣得鲜活,才知这花竟能艳得这般有张力,忍不住点头:“确实美得惊人,比宫里常见的牡丹、芍药多了几分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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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从竹榻上坐直些,笑着摆手:“喜欢看就常来,这屏风本就是摆着给大家赏玩的。哦对了——”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海兰身上,眼底带着几分打趣,“你这是从哪得来的宝贝?送去九州清晏的那瓶插花,颜色浓烈张扬得很,我看惯了清婉的兰草、茉莉,再瞧那束花,倒真眼前一亮。还有你让人送来的莲藕凉浆,清甜解暑,连湖边唱我那首海棠词的小曲儿,也添了不少雅趣呢。”
青樱闻言,悄悄看了眼海兰,眼底带着几分了然
海兰则浅笑着起身,语气从容:“是臣妾的宫女觉得这浓烈的花色有一番别样趣味,便想着送到九州清晏给娘娘添点乐趣。娘娘喜欢,臣妾就放心了。”
不远处的意欢与黛玉刚好听见这话,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几分通透——能让太后特意提起的插花与小曲,定不是“偶然”那么简单
明慧也在一旁浅笑,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没多言语,心里却已明白了大半
冷清秋坐在椅上,端着海棠花饮的手顿了顿,目光淡淡扫过海兰,又缓缓移开,指尖依旧轻轻摩挲着杯沿
在场众人心里都门儿清——那个叫魏嬿婉的宫女,是海兰特意从宫里提来圆明园的,还给了她不少露脸的机会。这姑娘心思确实巧,敢在太后赏荷时借琴音唱词,冲劲和野心都摆在明面上,半点不藏着掖着
众人目光悄悄扫过坐在一旁的冷清秋,见她始终捧着海棠花饮,神色淡然,便也没多言语——毕竟冷清秋刚借着琴音讨了太后与皇上的欢心,此刻提魏嬿婉,倒像是要比个高低似的
只是这其中的深层意思,唯有意欢与青樱看得透彻。她们心里明镜似的:海兰这般费心提拔魏嬿婉,哪里是单纯给宫女机会?
分明是想借魏嬿婉的“野”,去制衡皇后琅嬅——毕竟当年海兰九个月大的孩子意外胎落,这笔仇怨,她从来没放下过
黛玉指尖捻着那朵茉莉,闻言笑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哦?还有这样的小曲儿?那比起凝露苑乐坊的虞晚和兰苕,谁唱得更好听些?”
“虞晚兰苕?”鸢尾捧着冰莲盏的手顿了顿,显然没听过这两个名字,直白地看向若璃,眼底满是不服输的劲儿,“太后娘娘,她们既是乐坊舞女,那舞技有我跳的好看吗?”
若璃被她这直白的模样逗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各有各的美,虞晚和兰苕却是连歌带舞的,歌声清亮,舞步也柔婉,是乐坊里挑大梁的人,你的舞随行热烈”
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每年十月中旬,我都会在这万方安和办秋日宴,到时候乐坊会准备整套的歌舞乐曲,我也会邀上黛玉、眉庄、甄嬛她们过来,热热闹闹地赏秋听曲,算是一年里最自在的时候了。”
“可不是嘛。”黛玉接过话头,想起去年秋宴的情景,眼底满是笑意,“去年虞晚跳了一支带歌舞的《绿腰》,身段又软又灵动,歌声还跟泉水似的清亮,直接拔得头筹,得了太后赏的蓝宝石蝶戏碧玺步摇;兰苕虽稍逊一筹,也得了一匹宝蓝色蜀锦;乐坊里其他人,也都分到了杭绸料子,都是上好的东西。”
坐在一旁的冷清秋听得微微惊讶——却没想到连乐坊的舞女乐人,都能凭着技艺得这么贵重的赏赐,日子竟过得这般体面,倒比宫里嫔妃还要自在
……
海兰听着众人谈论虞晚、兰苕的技艺,心里却另有盘算——她本就没指望魏嬿婉的歌声能胜过乐坊里的专业乐人,更没盼着这短短避暑期间,魏嬿婉就能一步登天晋为答应
对她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让魏嬿婉借着湖边唱词的事,在皇上心里浅浅挂个名字,让皇上记得有这么个“心思巧、敢出头”的宫女
至于真正的争夺,要等回了紫禁城才开始——圆明园不过是让魏嬿婉学着看眼色、摸规矩的地方,等她摸清了后宫的门道,才能真正派上用场,去制衡琅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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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游廊的雕花窗棂,在地面洒下细碎的光影,冰缸里的冷气渐渐弱了些,茉莉花香却愈发浓郁
若璃靠在竹榻上歇了会儿,抬眼便瞥见廊下立着的傅恒——他依旧穿着那身靛蓝色劲装,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像是在守着什么
她忍不住笑出声,扬声唤道:“呀~傅恒大人,这都快未时了,你怎么还没走?”
傅恒闻声抬眸,目光落在若璃身上时,瞬间软了几分,却还是规矩地回话:“娘娘,眼下还没到黄昏,按例该守着您这边的安全。”
只是话音刚落,心底却悄悄泛起一丝慌乱——若璃这话,是在赶自己走吗?难道是自己今日杵在这里太久,惹得若璃烦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喉结轻轻滚动,眼底竟隐隐泛起猩红,声音也低了些:“娘娘……”那模样,像是怕被丢弃的孩子,满是无措
若璃见他这副模样,立刻就投降了,连忙从竹榻上起身,走到廊下,用宽大的水蓝色袖摆悄悄挡住视线,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好啦好啦~我就是逗逗你,怎么还当真了?”
话音刚落,傅恒的手便反过来扣住她的指尖,轻轻与她相扣,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他凑得极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委屈:“娘娘别这么逗我,我会当真的。”
若璃抬眸看向他,眼尾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声音压得更低,像羽毛似的挠在人心尖上:“要不是你长得好看,瞧着让人顺眼,我才懒得逗你呢~”
傅恒闻言,往前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与试探:“仅仅好看?”他眼底映着她的身影,心里却在想——若璃啊,我于你而言,可不仅仅是“好看”这么简单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她水蓝色的裙摆、腕间的翡翠十八子,目光最后落回她泛红的耳尖,喉结悄悄滚动——只牵手早已满足不了他心底的念想,下次若璃再这般逗他,又该用什么来哄他呢?是再碰一碰他的手,还是……说句更软的话?
傅恒指尖轻轻摩挲着若璃的掌心,心底却翻涌着难以按捺的念头——男人的心一旦被勾动,哪里是牵牵手就能喂饱的?
从前觉得能守在她身边就够了,可如今指尖触到她的温度,听见她软着声音逗自己,便连呼吸都变得灼热
他望着她眼尾的笑意,喉结又滚了滚,心底的念想愈发清晰:真想把她圈在怀里,亲得她没力气再这般打趣,亲到她眼尾泛红、声音发颤,让她知道,他想要的从来不止这点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