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边伯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助理陈明几乎是架着拖到市局法医中心的。那段路像一场漫长而混沌的噩梦，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模糊而扭曲。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只剩下自己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却又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攥住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窒息的剧痛。

陈明扶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短短几天，那个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顶流巨星，此刻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濒临崩溃的死寂和茫然。

手续是陈明强忍着悲痛和不适去办的。边伯贤像个木头人一样被安置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周围是同样压抑着悲伤或麻木的其他认领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气味。他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攥成拳，指甲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毫无察觉。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法医走了过来，眼神平静无波，像看惯了生死。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记录板，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边伯贤，公式化地开口：

法医边先生？请跟我来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破了边伯贤麻木的屏障。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法医，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灯光惨白的走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炭火上。尽头是一扇沉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

法医推开门。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冰冷气息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边伯贤，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里面空间很大，光线是那种毫无生气的、惨淡的白，照着一排排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停尸柜。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他们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法医走到其中一格停尸柜前，金属编号牌反射着冰冷的光。他戴着手套的手握住冰冷的把手，动作平稳而熟练。

“吱嘎——”

金属抽屉被缓缓拉出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

白色的裹尸布覆盖着下面的人形轮廓。

边伯贤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冰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死死地盯着那抹刺眼的白，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血液似乎都凝固在了血管里。

法医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平稳地掀开了那层白色的裹尸布。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

边伯贤的瞳孔，在惨白的灯光下，骤然收缩到了极限！整个世界的声音、光线、气味……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眼前那张毫无血色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温念。

真的是她。

她的脸像上好的白瓷，冰冷，细腻，却再也没有一丝生命的温度。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弯小小的阴影，嘴唇是一种失去了所有水分的淡紫色，紧紧地抿着，仿佛带着一种永恒的、冰冷的决绝。她的表情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不会再醒来的睡眠。然而，这份平静却像最锋利的刀，狠狠剜割着边伯贤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