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王奕靠着车窗，侧脸线条紧绷，先前那副崩溃脆弱的模样已被尽数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可那平静之下，翻涌着怎样惊涛骇浪的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

谢思奕担忧地从后视镜看着女儿，想说什么，却被王知许用眼神制止了。

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这道伤口，只能由王奕自己舔舐，自己愈合，或者……自己带着它走下去。

王奕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窗边缘，周诗雨最后那双盛满失望、厌恶乃至冰冷的眼睛，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

“别让我更讨厌你”——这句话的杀伤力，远比任何激烈的斥责都要巨大。它彻底否定了她们之间的一切。

她真的错得那么离谱吗？最初的伪装，或许源于一种笨拙的吸引和不安的试探，可后来的每一份感情，都是真的。

只是谎言的基础太脆弱，一经戳破，所有的“真”也都变成了“假”。

王知许的话像淬火的冰水，浇醒了她。乞求、哭诉，在周诗雨此刻的憎恶面前，只会徒增可笑。她需要的不是忏悔，而是……重生。

不是为了得到他人的宽恕，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这颗真心……

车缓缓驶入宅院，王奕望着窗外熟悉却又冰冷的景象，心头警铃大作。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认识，这曾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但不知从何时起，这里早已不再是能让她感到安心或向往的归宿。

巨大的宅邸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明天，我们便出国，这里也只是王家曾经的宅院了。”

王知许推开了那扇厚重的、仿佛能隔绝一切声音的大门，语气依旧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是陈述着一个既定的决定。

王奕的目光从那些熟悉的轮廓上收回，落在母亲没有表情的侧脸上。没有质问，没有抗拒，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或悲伤。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的，妈妈。”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一夜之间将所有属于少年的稚气和情绪都剥离了出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顺从。

她没有再看这宅院任何一眼，也没有丝毫留恋，径直转身，走上了二楼，消失在最里间那个属于她的、同样冰冷房间的门后。

“阿许……一一她还只是个孩子……”

看着王奕那单薄而沉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谢思奕的眸子里盈满了心疼与担忧，她轻轻拉了拉爱人的衣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与恳求。

王知许的目光依旧望着女儿离开的方向，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听似冷硬，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她迟早要长大的。王家的人……如果连这点风雨都经受不住……”

话未说尽，但那未尽之语里的重量已然分明。只是，她微微抿紧的唇线和那过于冷肃的侧脸轮廓，悄然泄露了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无动于衷。

谢思奕何等了解她，见状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知道爱人心中自有章法，虽严厉，却绝不会真让她们的一一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她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软了下来。

“唉……罢了，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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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诗雨在老宅的客房一夜无眠。第二天，她以极快的速度收拾了所有王奕留在她公寓里的东西——几件衣服、一些琐碎的日常用品、甚至还有那只她曾经觉得可怜又可爱，送给王奕的玩偶。

她将它们统统塞进一个纸箱，然后丢弃在一个角落任由它们落灰。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人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清除。

她试图回归正常的生活，工作，社交，拒绝一切提及王奕的话题。她看起来冷静无比，甚至比之前更加雷厉风行。

只有贴身的助理知道，她办公室的休息间里，备着的酒消耗得比以前快得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无数个深夜，从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惊醒时，心口那阵被欺骗和失落啃噬出的空洞有多冷。

愤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倦怠和……不习惯。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习惯了身边总有一个人用湿漉漉的眼神依赖地看着她，习惯了听到那声软糯的“粥粥姐姐”…… 现在，一切都没了。

空荡得令人心慌。她有时会下意识地看向手机，那个曾经会频繁跳出幼稚问候和分享的对话框，早已沉底，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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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的光阴无声流逝，那个名字成了周诗雨心底一道不敢触碰的禁忌，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偶尔泛起刺痛，便被更快地强行压下。

王氏财团，顶楼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窗边立着的少女身姿挺拔，比两年前抽高了许多，肩线已然开阔，隐约要比身后的王知许还高出些许。

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她身形清越，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冷感。

“一一。”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声调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王奕转过身，面容平静无波，那双曾经湿漉漉、盛满情绪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不起波澜的寒潭。

她微微颔首，动作标准而疏离，礼貌地唤了一声：“母亲。”

王知许看着眼前几乎脱胎换骨的女儿，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怅然。

两年的时间，她亲手将璞玉打磨成器，剔除了所有不必要的脆弱和优柔，却也仿佛磨去了某些鲜活的温度。

“两年时间到了，”王知许的声音放缓了些，“你可以回去了。”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却又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最终化为一句沉沉的嘱咐，“不过……一一，我想你会有分寸的。”

这话里带着未尽之意，是提醒，也是某种程度的放手。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这一声叹息里的意味——

那里面，有骄傲，有认可，或许也有一丝……连她都不愿承认的，逼得太紧后的陌生感。

“嗯，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

那份记忆早已被尘封在心底最深处，此刻被骤然提及……王奕的指尖还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那，妈妈不打扰你了。”

王知许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袁一琦，我三天后……回国。”

她点开已经两年未用的手机，置顶的那个名字让她的心猛地一缩，她迅速划走，点开与袁一琦的对话框。

“王奕？是你吗？”

原本靠在沙发里的袁一琦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两年间发出去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收到王奕的任何音讯，可此刻……

“嗯。”

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只落下这一个字。她想问周诗雨怎么样了，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突然觉得自己早已失去了问候的资格。

“我姐她……”

袁一琦输入又删除，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周诗雨即将订婚的消息。

“粥粥姐姐她……”

“我想她了……”

文字打了又删，最终只留下一句克制而疏离的问候：

“她还好吗？”

“王奕……我姐她……要订婚了。”

周诗雨……要订婚了？

王奕反复看着那几个字，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手机从掌心滑落，“啪”地一声扣在桌面上。她不敢再看。

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手背上，她牵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王奕……你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