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昂贵的香薰机无声地吐露着清冷的雪松气息,却压不住那无声蔓延的、令人窒息的尴尬与紧张。
王奕被袁一琦轻轻拉着手臂引到沙发旁坐下,动作有些僵硬。沈梦瑶体贴地递上一杯温水,眼神里带着无声的安抚。
王奕低声道谢,接过水杯时指尖冰凉,甚至微微颤抖,但她很快握紧了杯子,强迫自己稳定下来。
周诗雨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苏彤立刻紧挨着她旁边的沙发扶手坐下,姿态亲昵,像是在宣示主权。
周诗雨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并未说什么,只是端起佣人刚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眼帘低垂,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王奕小姐这次回来,是打算长住,还是短暂休息?”苏彤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女主人的熟稔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刻意忽略了袁一琦刚才的维护,直接将王奕定位为“客人”。
王奕抬眼看她,目光沉静,却像淬了冰的刀锋,轻轻一扫,让苏彤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
“我的去向,似乎还不必向苏小姐报备。”王奕的声音平稳,甚至称得上礼貌,但其中的疏离和不容侵犯的气场却让苏彤一噎。
袁一琦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被沈梦瑶悄悄捏了下手背才忍住。她轻咳一声,接话道:“阿奕刚回来,当然是先休息调整。姐,是吧?”
她看向周诗雨,试图将话题引向更安全的方向,也希望能从姐姐那里得到一点对王奕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特别关注。
周诗雨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她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王奕,看向袁一琦,淡淡应道:“嗯。家里客房一直有人打扫,可以让王奕先住下。”
她称呼她为“王奕”,不再是记忆里亲昵的“一一”或其他独属于她们之间的昵称。而且,是“让王奕先住下”,仿佛在安排一个远房亲戚,或是无关紧要的旧部。
王奕的心像是被那清脆的磕碰声敲裂了一道缝,细密的疼痛蔓延开来。她端着水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更加泛白。
“不麻烦周小姐了。”王奕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我已经订好了酒店。”
一声“周小姐”,让周诗雨端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瞬间褪去血色。她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无人能窥见其下翻涌的情绪。
袁一琦和沈梦瑶都愣住了,没想到王奕会如此直接地拉开距离,甚至带着一种赌气般的尖锐。
苏彤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怜悯般的优越感:
“也是,王奕小姐离家两年,刚回来可能不太习惯。酒店也好,更自在些。毕竟……诗雨快要订婚了,家里会有很多客人来往,怕是会打扰到王奕小姐休息。”
她字字体贴,一字一句却在宣告王奕只是一个“外人”,这里即将是她和周诗雨的家。
王奕的下颌线绷紧,握着茶杯的指尖泛白,目光灼灼的看着周诗雨,想从对方眼中获取到一丝……垂怜。
可惜……并没有……周诗雨抬起头,迎上王奕的目光。那双曾盛满星辰与温柔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只有一片沉寂的淡漠。
“随你。”她吐出两个字,清晰而冰冷,没有任何挽留,甚至没有一丝涟漪,“酒店地址发给一琦,方便联系。”
最后四个字,像是公事公办的交代。
王奕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熄灭了。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桌上的水杯。玻璃杯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水渍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
“抱歉。”王奕的声音紧绷到了极致,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
她几乎无法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周诗雨的冷漠,苏彤的炫耀,这房间里每一寸空气都在提醒她她的多余和可笑。
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犹豫,像是早就下定了某种决心。
“阿奕!”
袁一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周诗雨接下来的冷冽制止住了。
“让她去。”周诗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姐!阿奕她刚回来,你就……”
袁一琦不甘心的落座,她不懂,自己的姐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去哪里。”周诗雨打断她,语气没有半分波动,重新端起茶杯,目光落在氤氲的热气上,不再看门口方向,
“况且,苏彤说得对,订婚在即,家里事多,确实不便留客。”
苏彤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袁一琦看着姐姐平静无波的侧脸,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她突然有些看不懂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了。
王奕快步走出周家大门,午后的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冰冷。坐进等候在路边的出租车里,报出酒店名字后,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微微颤抖。
车厢里,她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低不可闻。
而周家客厅内,在王奕身影消失的瞬间,周诗雨端着茶杯的手颤抖得再也无法掩饰,温热的茶水晃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毫无知觉。
“诗雨!”苏彤惊呼一声,想上前。
“滚开。”周诗雨的声音极低,却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骇人戾气。
苏彤被吓得僵在原地。
周诗雨没再看在场的任何人一眼,径直上了楼。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周诗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外面的人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死死咬住的手背上,早已泪痕遍布。
那滚烫的茶水,远不及心口灼烧的疼痛万分之一。
王奕。
她的……一一。
她终于,还是把她推开了。用最残忍的方式,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挽留……以什么资格……是那段极尽病态的关系吗?
可……那是她自己推开放弃的……以周家继承人的身份?她大抵都要忘了,王奕是王家唯一继承人……她又有什么资格把她圈养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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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这副模样……倒是少见。”徐楚雯斜倚在酒店门廊边,指尖夹着细长的女士烟,“来一根?”
王奕侧首,唇角牵起极淡的弧度,接过烟时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声响。烟雾缭绕间,她眼底的郁色稍霁:“徐将军怎么得空来这儿?”
“刚收尾个任务,休几天假。”徐楚雯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笑,“顺道解决那桩烦人的婚约。”
“婚约?”王奕挑眉,“徐伯父不像会强撮合的人。”
“嗯哼。”徐楚雯喉间滚出慵懒的鼻音,耳廓却悄悄漫上霞色,“你知道的……我心里装着舒淇。”
“打算怎么处理?”
“楚言那丫头说从小喜欢那人,让给她得了。”徐楚雯耸耸肩,火星在暮色里明灭,“横竖……我只要舒淇。可惜——”她顿了顿,嗓音浸透晚风的凉意,“人家未必瞧得上我。”
忽然转头看王奕:“你呢?突然回国总不是为赏景。”
“找人。”王奕掐烟的指节微微泛白,“等了两年,现在……”她扯出个苦笑,“她要订婚了。”
徐楚雯静默片刻,忽然揽过她肩头往停车场走:“夜魅新到了雪莉桶威士忌,赏个脸?”
霓虹掠过王奕低垂的睫毛,她轻轻点头。
暗蓝的夜色里,两支烟蒂同时划出弧线,坠入镀铬垃圾桶迸溅细碎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