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从墨黑熬到泛白，张真源睁着干涩的眼，一夜未眠。
脑子里像被按下循环键的旧电影，一帧帧全是他和顾景舟的片段。图书馆里并排坐着刷题时，顾景舟悄悄递来的薄荷糖；冬天操场散步时，他会把自己冻得发红的手塞进他的棉袄口袋；还有毕业聚会上，顾景舟举着塑料杯，说“以后要一起攒钱买大房子”时眼里的光。
可这些温暖的画面，总会被另一幕猝然打断——那天中午，顾景舟递来新手机的模样。
那手机价值不菲，是张真源连橱窗都只敢多瞥两眼的款式。当时他就愣了，下意识想问“你哪来的钱”，却被周围喧闹的人声盖过，又被顾景舟后面“我马上就能升总监，升上去就带你出国散心”的畅想惹得有气没处发——明明前几天还说自己老家的父亲生病了，在医院住着得交好多医药费，怎么突然有闲钱给自己买这么贵的东西？
他越想越乱，大学时顾景舟的样子清晰得像在眼前。那时的顾景舟，对钱抠到了骨子里。一件白衬衫洗得发黄、袖口磨出毛边，只要没破就能接着穿；那件深蓝色棉袄，从大学报道穿到大学毕业，整整四年，冬天永远裹着它，说“暖和就行，不用买新的”。
张真源那时还心疼他，总从自己的生活费里省出些，悄悄买件新T恤、新外套，塞到顾景舟书包里，嘴上还嘴硬“我买大了，你穿正好”。顾景舟每次都笑着收下，下次却会带份热乎的早餐，说“给你补补身体，得多吃点”。
可现在，那部来路不明的手机像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向省吃俭用的顾景舟，怎么会突然拿出这么贵的东西？那天中午他其实就觉得有点奇怪——顾景舟递手机时，手指有些抖，眼神也飘了一下，像是在掩饰什么。可当时人多，他又被顾景舟画的未来蓝图搅得心烦，竟没把这些异样放在心上。
天彻底亮了，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床头柜空着的位置上——那里本该放着顾景舟送的手机，可他昨天回到家都没敢从包里拿出来，也没敢开机。
张真源翻了个身，眼眶发酸。他宁愿顾景舟还是那个连棉袄都舍不得换的少年，也不想看着眼前这团解不开的谜，把过去那些纯粹的日子，都搅得模糊不清。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闹钟尖锐的声响终于划破房间里凝滞的空气。张真源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竟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按掉再赖会儿，而是撑着发麻的胳膊坐起身，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时，才觉出几分真实的清醒。
洗手间的灯亮得有些刺眼，他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一声泼在脸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抬头望向镜子，里面的人陌生得让他心头一沉——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脸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眼底的乌青像被墨染过，连眼白都爬满了细密的红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憔悴。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胃，那里空空的，却没有半点饥饿的感觉。昨天一天没碰过食物，夜里又睁着眼熬到天亮，身体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连消化的欲望都跟着消失了。水流还在哗哗地淌，张真源望着镜中狼狈的自己，指尖在冰凉的台面上攥紧，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发涩的凉意。
胃里空荡荡的坠着，张真源太清楚自己得填点东西，否则这一天恐怕撑不下去。他没力气开火，也没有给自己做饭的心情，洗漱完便揣着手机出门，心里盘算着在公司门口的早点摊随便买个包子豆浆，对付一口就行。
可走到熟悉的路口，他才发现今天偏生不遂人愿——往常挤满小摊的角落空荡荡的，连蒸腾的热气都没见着，只有不远处几位城管正沿着路边巡逻，显然是摊贩们临时收了摊。张真源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无力，昨天空了一天的肚子没传来饥饿感，反倒让脑袋昏沉得厉害，脚步都有些发飘，他心里暗叫不好，怕是低血糖犯了。
他扶着路边的树干，一步一步慢慢挪向公司后面的便利店——那里总能买到面包和牛奶。可到了店门口，又撞见长长的队伍从收银台一直排到了门口，看样子都是赶早买早餐的上班族。张真源咬了咬牙，只能拖着虚软的身体排在队尾，指尖已经开始有些发凉。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生匆匆忙忙从店里跑出来，大概是赶时间没看路，猛地撞在了张真源身上。张真源本就站不稳，被这么一撞，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突然从侧面伸过来，稳稳扶住了他的胳膊。
“哎？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关切，“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张真源被头顶的阳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他眯着眼，强撑着抬起头，看清来人时愣了一下——竟是那家手机店的老板。前几天他去店里还手机，对方温和的样子他还记得。
“没什么……”张真源的声音有些发虚，连说话都没力气，“就是低血糖而已。”
话音刚落，马嘉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完好的巧克力，麻利地撕开一角，不由分说地递到他嘴边：“赶紧张嘴！这个能快点补糖，别晕过去了。”
张真源下意识地张开嘴，甜甜的巧克力滑进嘴里，细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甜意很快顺着喉咙漫开，一点点渗进发虚的身体里。他含着巧克力，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的凉意在消退，昏沉的脑袋也清醒了些，连扶着胳膊的那双手传来的温度，都变得格外真切。
“好点了吗？”马嘉祺见他脸色稍缓，才松了点力气，又指了指店里，“我刚在里面买东西，看见你排队时站得晃悠悠的，幸好赶上了。还难受吗？先吃我买的东西吧。”
张真源咽下嘴里的巧克力，终于能挤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声音也稳了些：“好多了，谢谢您……刚才真是麻烦您了。”“没事，你没事就行，我刚买的面包牛奶你吃了吧。”“啊？不行不行，那多不好意思，我吃了巧克力就行。”“来，拿着，我可以再去买，你快吃吧，吃完了好去上班，别迟到了！”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排队的人潮还在缓缓挪动，可张真源心里那股憋了一整夜的委屈和无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块巧克力和一袋面包牛奶以及一句简单的关心，悄悄抚平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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