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转世,涂黎出生在平凡书香门第。 她三岁就会看着镜子说:“哥哥,这次我不疼了。” 七岁用积木搭建出精确的城市防御工事。 十六岁生日那夜,她同时想起雪地乞求的男孩、扣动扳机的保镖、和怪物撕裂的天空。 第二天,她走到总对自己微笑的邻居哥哥门前: “小天,阿杰…还是该叫你,监视了我四世的‘轮回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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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有淡淡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
阳光透过窗棂,在纤尘不慢不紧地浮动。这是第四世。平凡,安稳,甚至称得上温馨的书香门第。没有刺骨的饥饿,没有冰冷的枪口,也没有……撕裂天空的咆哮。
她叫涂黎。依然是这个名字,像一道刻入灵魂的烙印。
三岁时,她摇摇晃晃走到穿衣镜前,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触碰镜面里那双过于安静的眼睛。 “哥哥,”奶声奶气,却字句清晰,没有孩童的懵懂,“这次我不疼了。” 镜中的小女孩,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孩子的了然。身后正在插花的母亲手一颤,修剪花枝的银剪差点划伤指尖,只当孩子学了谁的呓语。
七岁,其他孩子用积木堆砌城堡和彩虹。她的房间地板上,蜿蜒的是高耸的壁垒、交错的火力点、计算精准的陷坑和暗道。父亲端着水果盘站在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复杂严谨的沙盘推演,干笑着打趣:“我们家黎黎以后是想当工程师还是将军?”她抬起头,眼神空旷,仿佛透过父亲看到了某个硝烟弥漫的未来,轻声答:“躲起来…要躲得够好才行。”
十六岁生日宴。
蛋糕上的烛光摇曳,映着父母慈爱欣慰的脸,亲朋喧闹的祝福声像隔着一层玻璃罩子,模糊不清。她笑着,吹熄蜡烛,许愿。
夜里,万籁俱寂。
生日蛋糕的甜腻还缠在舌尖,灵魂却猛地向下坠落!
冷!刺骨的冷风卷着雪沫灌进破庙!她缩在角落,抱着胳膊,牙齿咯咯作响,看着门口那个快要冻僵的小不点跪在雪地里,眼泪结成冰,一声声嘶哑的“姐姐,求求你…”
灼热!额间冰冷的金属触感!硝烟与血的味道呛入鼻腔!阿杰那双冰冷厌恶的眼,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毫无波动的声音:“怪物就该待在笼子里。”
猩红!天空像被撕开的腐烂伤口!巨大的非人身影在废墟间咆哮,碾碎一切!疼痛不是来自伤口,而是来自整个世界的唾弃和恐惧!骨骼在畸变,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呃——!”
涂黎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睡衣,额头滚烫,仿佛那颗无形的子弹刚刚穿过。
记忆的洪流粗暴地撞碎时空的隔断,过去、现在、未来——三重人生的碎片尖啸着在她颅腔内翻滚、碰撞、撕裂、最终…奇异地开始融合。
雪地里乞求的男孩。 扣动扳机的保镖。 怪物眼中破碎的天空。
不再是混乱的噩梦。它们是…线索。是拼图。
冰冷的理智如潮水般迅速覆盖了最初的惊悸。她抬起手,看着这双十六岁少女纤细、干净、从未沾过血污的手。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勾勒出她平静得近乎诡异的侧脸。
那双眼睛里,孩童时的茫然、少女时的娇憨彻底褪去,沉淀下来的是深不见底的幽潭,映不出月光,只映出轮回百世的尘埃。
第二天清晨。
她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餐,对父母露出乖巧的微笑。然后她出门,没有走向学校,而是穿过洒满晨光的安静小巷。
脚步停在一户邻居家门前。
这家搬来不久。那个总是独自居住的年轻男人,温和,干净,喜欢侍弄花草,总会在她经过时,从庭院的白玫瑰丛中抬起头,对她露出无可挑剔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她站在紧闭的院门前,抬起手,却没有立即敲门。
阳光很好,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突然被时光凝固的雕像。
然后,她敲了下去。
叩、叩、叩。
声音清晰,不疾不徐。
门内传来脚步声。门锁轻响,向内打开。那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后,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衣,身上带着淡淡的玫瑰与泥土的清新气息。他看到她,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化开那惯常的温柔笑意。
“涂黎?没去上学吗?是不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没有惯常的礼貌回应,没有少女的羞涩。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通透,像一把薄而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剥开了那层温文尔雅的表皮。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碎了所有晨间的宁静与伪装。
“小天,阿杰…”
她微微偏头,像是在斟酌一个最准确的称谓,眼底最后一丝波动归于绝对的沉寂。
“…还是该叫你,监视了我四世的‘轮回管理员’?”
风拂过院中的白玫瑰丛,叶片簌簌轻响。
男人脸上那春风般的笑容,一点一点,冻结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