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消逝

自杂役院后墙根那一次伸手，我便像着了魔般，总想着能再见到林越。

外门弟子的消息向来闭塞，我便常去宗门的传讯阁帮忙整理玉简，借着这个由头，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行踪——今日在紫霞峰修炼，明日要去藏经阁查阅典籍，后日会带领内门弟子在演武场练剑。这些细碎的信息，我都一一记在心里，然后算着时间，绕远路“偶遇”。

第一次“偶遇”是在藏经阁外的石板路上。我捧着刚整理好的低阶功法玉简，故意放慢脚步，看着那道月白身影从阁内走出，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我捏紧了玉简的边角，直到指节发白，才硬着头皮上前见礼：“大、大师兄。”

他停下脚步，看向我的目光依旧温和：“是你。今日不用修炼？”

我慌忙摇头，把玉简往身后藏了藏——那都是些最基础的引气功法，我怕他看到，又觉得我没用。他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轻声道：“修炼不在急功近利，打好基础才是根本。若有不懂的地方，可来紫霞峰找我。”

那一天，我攥着被汗浸湿的衣角，在藏经阁外站了半个时辰，直到日头西斜，才想起该回外门。后来，我便常以“修炼遇阻”为由，去紫霞峰找他。他的住所很简单，一间修炼室，一间书房，院子里种着几株普通的翠竹，没有名贵的灵草，也没有珍稀的法宝，就像他的人一样，平淡却让人安心。

他教我练剑时，会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腕调整姿势。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带着淡淡的灵力清香，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袖传过来，让我忍不住贪恋——那一刻，我总想着，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可我也清楚，他是掌门亲传弟子，要带领内门弟子修炼，要去秘境捕杀妖兽，要处理宗门事务，哪有那么多时间陪我这个五灵根的外门弟子？

后来，他去陨星海秘境执行任务，临走前给了我一本基础剑法玉简，叮嘱我“好好修炼，莫要懈怠”。那几日，我每天都在演武场练剑，直到手腕酸痛得握不住剑，才肯停下来。没有他在身边指导，我便对着玉简一遍遍琢磨，把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心里过一遍，再慢慢调整动作。

日子久了，我的剑术竟有了飞一般的提升。外门弟子再没人敢欺负我，甚至有人来向我请教剑法。可我知道，这还不够——我要变得更强，强到能站在他身边，强到能和他一起去秘境，强到能为他分担压力。

于是，我开始独自去低阶秘境寻找机缘。或许是老天终于垂怜，在一处废弃的上古洞府里，我找到了一部残缺的功法——《混沌灵根诀》。功法上写着，这是专门为五灵根修士所创，若能修炼有成，可将五灵根融合为混沌灵根，潜力无穷。可功法只剩下残卷，后半部分的修炼方法和心法口诀都不见了。

我拿着残卷坐在洞府里，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我终于有机会改变五灵根的命运；忧的是，残卷修炼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可一想起林越，想起他温和平淡的眼神，想起他握着我的手教我练剑时的温度，我便咬了咬牙——就算是残卷又怎么样？我照样能练得很好！

我开始一边试错，一边补全功法。我从小跟着娘亲学写字，她总说“字如其人，要写得端正”，后来爹娘不在了，我便靠着写字排解思念，字也练得愈发工整。于是，我把自己的修炼感悟、试错后的调整方法，都一笔一划写在残卷的空白处。白天去秘境猎杀妖兽积累实战经验，晚上就在紫霞峰附近的山洞里研究功法，累了就靠在石壁上，想着等我变强了，就能去见他，就能告诉他“我现在也很厉害了”。

就这样过了三年，我终于将《混沌灵根诀》补全，五灵根也隐隐有了融合的迹象，修为更是突破到了金丹期。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他身后的外门弟子，终于有了能和他并肩战斗的资格。

我满心欢喜地从万妖岭秘境赶回来，一路上都在想，见到他时该说些什么。是先告诉他我突破了金丹，还是先给他看我补全的功法？可刚到青云宗山门外，就听到弟子们在议论——“大师兄在东海仙岛出事了！”“听说遇到了上古妖兽，尸骨都没找到……”

那些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我的心里。我冲上去抓住一个弟子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你说什么？大师兄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那弟子被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重复：“大、大师兄去东海仙岛寻找传承，遇到了黑炎麒麟，宗门派人去搜救，只找到了他的佩剑，人……人没了。”

周围的喧闹声好像突然消失了，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疼得我喘不过气。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厉害，那么小心，怎么会就这样死了？一定是他们骗我，一定是！

我疯了似的去问掌门，去问内门长老，去问所有认识他的弟子，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林越死了，死在东海仙岛，连尸骨都没找到。

我不信。我偷偷离开青云宗，独自一人前往东海仙岛。那座岛很大，到处都是茂密的森林和陡峭的山崖，我拿着他留下的那把基础剑法玉简，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找。遇到妖兽就杀，遇到禁制就破，岛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染红了溪流，也引来了周边的深海妖兽，它们在岛外的海面上徘徊，虎视眈眈。

可我浑然不觉。我只知道，我要找到他，哪怕只是一块骨头，一撮骨灰，也好过这样连个念想都没有。我把整座岛搜了个遍，连山洞深处的石缝都没放过，却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我坐在岛中央的空地上，手里攥着那本被翻得卷边的剑法玉简，看着染红海面的夕阳，突然就没了力气。风刮过脸颊，带着海水的咸味，我终于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出来——大师兄，你到底在哪里啊？你是不是还活着？你回来好不好……

岛外的深海妖兽开始躁动，它们的咆哮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我抬起头，看着那些狰狞的妖兽，突然笑了——也好，找不到他，那我就陪他一起死在这里。我握紧了腰间的剑，刚要起身，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墨渊？你怎么在这里？”

我猛地回头，看到那道月白身影站在不远处，身上虽然有些狼狈，却依旧挺拔。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却再也忍不住，朝着他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