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镇,初秋午后
细雨刚歇,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光。镇上人来人往,比十五年前更加繁华热闹。
盈晚与蓝忘机并肩走在街上,她依旧是那副病弱寡言的模样,时光似乎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周身气质愈发沉淀,一种经历过生死后的彻底平静。蓝忘机一如既往地雅正端方,小心护在她身侧,隔绝往来人流。
忽然,前方一阵轻微骚动。
一个穿着干净利落劲装的青年,正将一个小偷模样的汉子反剪双手按在墙上,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青年嘴角似乎习惯性地带着一点上扬的弧度,眼神却冷冽如刀,声音带着一种懒洋洋却不容置疑的威胁:“哪只手拿的?自己剁了,还是我帮你?”
那语调里的三分邪气,让盈晚脚步微顿。
蓝忘机也注意到了,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上前半步,将盈晚更严实地挡在身后。他能感觉到那青年身上修为不低,且路数并非纯粹的正道。
青年似乎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将那小偷扔给闻讯赶来的镇上护卫,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转身。
就在他转身抬眸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盈晚的脸。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青年脸上那点懒散和邪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细微地颤抖着,像是看到了绝不可能出现的幻影。他死死地盯着盈晚,像是要将她看穿,连呼吸都停滞了。
蓝忘机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警告意味十足。
那青年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蓝忘机的冷意,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劈裂:“……是…是您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和颤抖,与他刚才冷冽的模样判若两人。
盈晚看着他。
青年的眉眼依稀能看出几分幼时的轮廓,只是那份纯真早已被锐利和风霜取代,唯有眼底深处那一点偏执的光,似乎从未改变。
她平静地开口,声音一如当年那般没什么起伏:“薛洋。”
仅仅两个字,一个名字。
薛洋像是被这两个字砸中了心脏,整个人剧烈地一震。他猛地向前冲了一步,似乎想确认这不是梦。
蓝忘机的避尘剑鞘瞬间抬起半寸,拦在他身前。
薛洋却不管不顾,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着盈晚,眼眶迅速泛红,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真的是您!您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一定不会…”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猛地顿住,像是怕触及什么禁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情绪,却效果甚微。他看着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笨拙而又迅速地将刚才擒贼时沾了尘土的双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站直了身体,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更可靠一些。
“我…”他声音依旧发颤,却努力让语调变得清晰,“我现在是白侠堂在彩衣镇的负责人。刚才…刚才那是个意外,平时这里很太平的。”
他像是在向她汇报,又像是在急切地证明什么。证明他没有辜负她当年的相救,证明他走上了她指引的那条路。
盈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从他微红的眼眶,到他努力擦干净的手,最后落在他劲装上绣着的一个不易察觉的、代表“白侠堂”的微小纹样上。
她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给出了一个她式的评价:“嗯。做得不错。”
薛洋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几乎夺眶而出,他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再抬头时,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依旧带着泪意,却明亮了许多。
“您…您一切还好吗?”他问得小心翼翼,目光快速从蓝忘机身上掠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敬畏。
“甚好。”盈晚答道。
蓝忘机看着这一幕,感受到了薛洋那份几乎化为实质的、混杂着崇敬、感激与偏执的激动,也看到了盈晚那罕见的、默认对方靠近的平静态度。他缓缓放下了拦着的剑鞘。
雨后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薛洋看着眼前重逢的人,仿佛又看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夜晚,向他伸出手,将他从无尽黑暗和血腥中拉出来的那道光。
光回来了。
而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救赎的孩童了。
他可以挺直腰板,告诉她,他把她当年随手种下的那颗种子,守护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