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私记
今日,静室问心,几近崩摧。
召那道人前来,问出那句盘旋心头已久之惑:“情爱于大道,究竟为何物?” 实则,问他是假,问己是真。我需一个外力,一个来自“道”之内部的裁决,来斩断我这日益疯长的妄念。
他言,情爱是心魔,是劫障,是万丈红尘的拖累,是飞升之路的绊脚石。其言凿凿,其声厉厉,皆与我数十年所修道藏严丝合缝。大道无情,此乃天地至理。我所追求的逍遥长生,岂能困于儿女情长?
我应是信的。我本该信的。
然而,当他将“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直接等同于那最诱人、最致命的“心魔化身”时,我袖中的手,骤然攥紧。一股无名之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抗拒,几乎要冲口而出。
她不是!
她怎会是那等虚幻无物的魔障?那画笔下灵光一闪的“破云之势”,那棋枰上暗合星斗的玄妙布局,那论道时偶尔触及本源、令我茅塞顿开的只言片语……那清澈眸中的纯善,那鲜活灵动的气息,这一切,是如此真实,如此……撼动我心。
道长所言,是道。我所感所受,亦是真。
二者在我灵台之内激烈冲撞,如同水火相煎。选择大道,便需亲手冰封这颗为她悸动的心,回归那清冷孤寂的“正道”。选择她……则意味着背弃半生所求,堕入那被斥为“万劫不复”的红尘。
何其艰难!
归来途中,于回廊遇见她。她唤我“王爷”,声如清泉,瞬间便冲垮了我勉力维持的堤防。我几乎要如往常般回应,甚至想问问她,今日可曾去看过那池新开的莲。
但,“心魔”二字如冰锥刺下。
我强迫自己转身,用最疏离的称呼,最冰冷的语调。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口划下一刀。
如今静坐,香炉青烟笔直,而我心已乱如麻。
视她为魔,我做不到。
视道为虚,我亦不能。
前方仿佛已是绝路,进退维谷。
此番挣扎,或许正是我修行路上,最凶险的一关。
情之一字,竟比利刃更伤人。
赵渊 记于道心煎熬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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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日记
今天,赵渊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说“青儿姑娘”。
那样冷,那样远。就像我们初见面时,不,比那时还要冷。那时他眼里至少还有探究和好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我看不懂的、沉沉的雾。
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前天在他书房,不小心碰翻了他的笔洗?还是昨天在花园,和丫鬟们笑得太大声,打扰他清修了?我仔细回想,却找不到任何缘由。明明前一天,我们在月下对弈时,他还因为我一招妙手,眼底带着光,低声说“受教了”。
怎么一转眼,就全都变了呢?
在回廊遇见他,我像往常一样开心地叫他。可他回过头来的眼神,那么陌生。他应了我一声,那声音里没有温度,然后就像避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匆匆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发酸。
土地公说,凡间男子心,海底针。可赵渊的心,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在慢慢变暖,他会默默把我喜欢的菜挪到我面前,他听我说道时会很认真地思考……那些细小的变化,难道都是我的错觉吗?
还是说……他终究觉得,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还总是“闯祸”的女子,不配留在王府,不配……与他并肩?
心里闷闷的,像压了块石头。连平日里觉得香甜的糕点,此刻也味同嚼蜡。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戴着不对称耳环的自己,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当初信誓旦旦要“教训”他,要让他“见识真仙”,如今却先被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弄得心神不宁,委屈得想掉眼泪。
赵渊,你这块又冷又硬的“铁板”!
本公主才不会轻易认输!
我一定要弄清楚,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字迹先是有些潦草无力,写到后面又逐渐恢复了力道,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倔强。)
青儿 记于被莫名冷落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