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摆与糖霜

冬天第一场雪落时，小猫已经长得圆滚滚的，总爱趴在老座钟顶上打盹，尾巴绕着钟摆晃悠，像在给时间打节拍。林野踩着梯子往屋檐下挂灯笼，陆沉舟在下面扶着梯子，时不时提醒：“往左点，别碰着那串干石榴——留着过年做糖画的。”

灯笼是红绸面的，印着缠枝莲纹样，和老座钟的雕花如出一辙。林野下来时脚下打滑，被陆沉舟稳稳接住，怀里的灯笼晃了晃，烛火在雪夜里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今年除夕，在铺子里守岁吧。”陆沉舟帮他拍掉肩上的雪，“我买了新的铜炉，烧松针取暖，比暖气有味道。”

林野点头，指尖碰了碰灯笼的流苏：“再蒸两笼桂花糕，去年剩的糖霜还有大半罐。”

除夕夜里，雪下得紧。钟表铺的玻璃窗上蒙着层白雾，里面亮着暖黄的灯，铜炉里的松针烧得噼啪响，混着桂花糕的甜香，漫出巷口。小猫蜷在两人中间，呼噜声和座钟的滴答声叠在一起，像支柔软的催眠曲。

陆沉舟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两枚银质的齿轮吊坠，比当年的时间锚点小些，边缘刻着细密的花纹，凑在一起能拼成完整的圆。“找老银匠打的。”他把其中一枚递给林野，“不是锚点，是……”

“是信物。”林野接过吊坠，指尖抚过冰凉的银面，突然笑了，“比时间锚点好，不用怕能量耗尽。”

两人把吊坠戴在颈间，隔着毛衣相触，传来细微的凉意，却奇异地让人安心。窗外的雪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老槐树上挂着的灯笼，红绸在风里轻轻飘，像谁在摇着时间的铃。

开春后，那株梧桐幼苗蹿高了不少，新叶舒展得像只小手。林野在旁边栽了丛月季，粉白的花映着嫩绿的叶，把钟表铺的门脸衬得格外热闹。有路过的小孩扒着玻璃柜看那些旧钟表，指着林野做的小座钟问：“叔叔，这钟会讲故事吗？”

“会啊。”林野蹲下来，指着表盘上的梧桐叶，“它讲的是，有两个人穿越了很多地方，最后发现，最好的时光就在这里。”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被妈妈拉着走了，手里的棉花糖蹭在玻璃上，留下道甜甜的痕迹。陆沉舟从里面出来，递给林野半块桂花糕：“刚蒸的，尝尝。”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野咬着桂花糕，看陆沉舟伸手擦掉玻璃上的糖渍，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时间的纹路。颈间的银齿轮随着吞咽轻轻动，和对方的那枚隔着距离共鸣，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或许真的有很多个世界，藏在冰川、潮汐、古巷的褶皱里。但此刻，钟表铺里的暖光，铜炉里的余温，身边人指尖的温度，已经把所有世界的温柔，都酿成了触手可及的甜。

座钟的钟摆又晃了一下，滴答，滴答。像在说，别急，慢慢走。这光阴，值得用一生去校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