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清晨的凉意，钻进鼻腔时带着微涩的疼。沙曼提着保温桶走过来，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平静。她把桶放在蓝天画脚边，轻轻叹了口气
沙曼天画，吃点吧。这是阿姨特意熬的小米粥，养胃
保温桶的盖子打开，冒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一层薄雾，模糊了里面的身影。蓝天画抬手抹了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她的手一直贴在玻璃上，早就冻得发麻了
蓝天画不用了，沙曼，我不饿
她的声音很轻，目光始终没离开里面那个躺着的人，像是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东方玥坐在旁边，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攥着块没拆封的草莓蛋糕——那是她一大早跑遍医院附近的甜品店买来的，包装纸上的草莓图案被捏得有些变形
东方玥婶子（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你就吃点吧。我哥要是醒了，看到你这模样，肯定又要板着脸教训人了。他最不喜欢别人不爱惜自己
蓝天画还是没动，只是伸出手，指尖在玻璃上轻轻描摹着东方末的轮廓，从紧锁的眉头到苍白的嘴唇，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眼眶里的红意越来越深，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就在这时，玻璃内侧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
蓝天画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那只一直静静放在床边的手，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抬了起来，最终轻轻贴在了她指尖所在的玻璃位置。
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她仿佛能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微弱温度，还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蓝天画阿末？（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惊喜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你醒了，是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玻璃内，东方末的眼皮颤了颤，像是粘了铅块似的，一点点掀开。他的视线依旧浑浊，却精准地落在了玻璃外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嘴唇在苍白中微微动着，像是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凑不出来
东方玥哥！（猛地站起来，激动得差点撞翻椅子）你看看婶子！她为了守着你，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连饭都不吃！
东方末的目光转向蓝天画，又艰难地移到旁边的保温桶上，然后重新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执拗
东方玥婶子你看！（声音哽咽着，却带着一丝雀跃）我哥肯定是想让你吃！他一直都这样，嘴硬心软！
蓝天画看着那双努力睁开的眼睛，里面盛着的担忧与坚持，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拿起保温桶里的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粥，吹了吹，慢慢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米香，可她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有心里的酸涩在翻涌
蓝天画真的吗？阿末（含着粥，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哭腔）那我现在就吃，我好好吃饭，你也答应我，不能再睡过去了，好不好？
东方末的眼皮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却还是努力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他的胸口起伏得越来越急促，监护仪上的波形跟着上下跳动，像狂风中摇摆的烛火，时高时低，极不稳定
蓝天画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保温桶的边缘，溅起细小的水花。她不敢停，怕自己一放下勺子，玻璃内的人就会彻底失去力气。直到把最后一口粥喝完，她把空碗举起来，对着里面的人晃了晃，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蓝天画阿末，我吃完了，你看到了吗？
东方末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话。那只贴在玻璃上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滑落，最终无力地垂回床边，像是完成了一件耗尽所有力气的伟大使命
就在这时，他的嘴角又开始溢出暗红的血，顺着下巴蜿蜒而下，在洁白的病号服上晕开一朵刺目的花
“嘀——”
一声尖锐而悠长的警报声猛地划破走廊的寂静
监护仪上那条刚刚还在微弱起伏的绿色线条，瞬间拉成了一条平直的直线，冰冷而刺眼
东方玥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扑到玻璃上，双手拍打着）你醒醒！不准睡！我已经失去爸爸了，不能再失去哥哥了！你听到没有！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像是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恐惧和思念全都喊出来。当年父亲在任务中牺牲，她抱着哥哥的腿哭了三天三夜，是哥哥拍着她的背说“以后我保护你”。如今，她怎么能再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
蓝天画僵在原地，手里的空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看着那条直线，看着东方末嘴角不断涌出的血，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刚才那短暂的希望，像个残忍的笑话，把她狠狠摔进更深的绝望里
洛小熠和凯风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洛小熠的脸色瞬间惨白，冲过去就要撞开监护室的门，被凯风一把拉住。凯风的手在抖，眼圈通红，却死死拽着他
凯风让医生来！别添乱！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在医院的监护仪前，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那种心脏被掏空的疼，他比谁都清楚。他不能让东方末也这样，不能让他们这群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扶持着走过失去父亲痛苦的兄弟，再经历一次同样的生离死别
监护室的门被医生和护士再次推开，里面传来急促的指令声和器械碰撞的声音
蓝天画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指尖被划破了，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玻璃内，医生正在进行胸外按压，东方末的身体随着按压一次次起伏，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与地上的粥渍混在一起
蓝天画阿末（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你骗我……你说过会醒的……
走廊里，东方玥的哭声、仪器的警报声、医生的喊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这片绝望的冰冷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暖不了任何人的心
最残忍的刀，是给了你希望，又亲手将它打碎。可那些隔着玻璃的约定，那些拼尽全力的守护，不会随着那条直线消失。因为总有人相信，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多睡一会儿，总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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