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孤儿院,里面冷清而阴森,四周有高高的栏杆,院内陈设古板而压抑,房间十分狭窄简陋。
这是1933年的春天。英国自前十几年积下的陈疴旧疾依旧拖着这个曾经辉煌过的工业帝国,而今经济萧条的景象横扫着整片土地:生产力的下降,物价的暴涨,只有工人运动的发展,体现无产阶级的不屈与力量。
“吱——呀”
孤儿院门被打开,有一个小女孩停下敲门的手。
“小姑娘,你是谁,怎么在这?”科尔夫人站在门口,看着她。
小女孩衣着干净整洁,但辫子扎的歪歪扭扭,很有可能是自己扎的。她很平静的说
“爸爸妈妈,死掉了,他们让我到这里来。”
就像有人教过她很多次一样,她说出这个话时,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科尔夫人不知道是否该收下这个孩子,毕竟现在孤儿院也的确困难,但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无所依靠,世道这么乱,她也不可能放任她去死。
她蹲下了,询问,你知道爸爸妈妈的名字吗?
“杰克·克莱因和诺雅·克莱因。”
“啊呀,你先在这里等一下阿姨。”
科尔夫人急忙进到孤儿院里的管理员房间,看到昨日的报纸上,赫然印着“工人暴乱遭政府平息”,而刊登了十几个死亡的工人代表的名字中就有那一对克莱因父母。
她急忙跑到门口,幸好小女孩还在。
“进来吧,跟我来。”
小女孩没带什么行李,她一直很平静。
科尔夫人决定亲自带她去熟悉一下环境。
孤儿院坐落面积不大,进门后左方有一个小庭院,但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种,只有一棵苍老的大树立在那。而庭院右方有一幢四层长楼,一层应该有很多个房间。上楼后,科尔夫人说,除了当日值班的管理员在一楼有一个临时房间用来辅助工作,其他的管理员以及老师都在四楼居住。而三楼就是孩子们的居所,第三层楼的房间更多,相应的,每个房间都很小。二楼就是给不同的孩子安排教育,娱乐,饮食的地方。一楼就是一些闲置的房间和储物室什么的。
现在孤儿院条件不好,反正自科尔夫人在这里就职时就不怎么样了。政府捐款都少的可怜,更别提民间慈善捐赠了,再这样下去,孤儿院都不知道能留下多久。想到这里,她不能不叹一口气。
“走吧,克莱因,带你去登记。”
拿出一本厚厚的登记册,有些薄灰,有段日子没有新的孩子了。毕竟,现在的孤儿院处境不是几十年前,那个政府和公司为了名誉而大肆推广慈善设施广告的年代了,如今这里无人问津,不熟知这里的人,甚至都不会注意到这里的一片区域:在门外看来有些贫穷的院门和上边发白的“伍氏孤儿院”的门牌。再者,有的孩子父母死后,很少或者根本就没有人会帮忙送到孤儿院,在路上就被拐卖或者死亡的情况也很普遍。
“你叫什么名字?”
“尤朵拉·克莱因”
“年龄呢?”
“7岁”
“具体生日也可以说说”其实没必要的,毕竟孤儿院也不会给某一个孩子举办生日会。
但科尔夫人想,这对父母给女儿起这么好的名字,他们一定很疼爱她们的女儿,那记住这个日子就很有必要。
“在九月份,夫人,9月24日”
接下来又有几个问题,问完后,科尔夫人放回簿册。
尤朵拉依旧没什么反应,小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科尔夫人看到了,不自觉有点心疼。
报纸上刊登的是“工人暴乱”,其实,绝大部分人都清楚,有些工人甚至拿的是家里的扫帚棍在参与,哪里有实力去暴乱,不过是看着家里实在无法过活,以这种形式去抗争以求生存罢了,哪里就被污蔑成十恶不赦、穷凶极恶之徒然后被杀害呢?
科尔夫人有些沉重的摸摸尤朵拉的头,说“你的父母,是英雄。”
一直没有表情的尤朵拉听到这句话之后,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仿佛封闭的心被凿出了一个终于可以发泄的口子,她哭着,又擦去自己的泪水。
“夫人,给”
是尤朵拉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的,一点点钱,她塞到科尔夫人手里。
“妈妈说,要把这个给好人。”
如果没有好人,尤朵拉也有一个后路。
科尔夫人了然,这对夫妻,在参加运动之前,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为广大的像他们一样的工人群体发声。
“克莱因,走吧,我带你去认识其他孩子。”
科尔夫人眼眶泛着红,收好那宝贵的钱,出声说道。
时候,突然一阵哄闹
“科尔夫人!那个怪胎汤姆他又在搞破坏!”
有孩子嚷道。
科尔夫人吼着大嗓门“给我安静,让我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科尔夫人急匆匆冲出管理员的房间,迈上二楼,边走边喊“汤姆,如果你又给我惹出了什么祸的话……”
尤朵拉就紧随科尔夫人,她们来到声音的源头,看到了几个孩子和另一个孩子分成两个团体对立着。
和其他孩子对立的另一个孩子眼睛里丝毫不惧,甚至有些轻蔑,凶狠。
“比尔,你说,发生了什么?”
有个壮一点的孩子从几个孩子中走出,指着那个眼神凶狠的孩子说“科尔夫人,刚才我们都在好好的画画,结果汤姆就用很多铅笔砸我们!”
“汤姆,你又闯祸!”
“去禁闭室待着吧,就在今晚!”
说完,科尔夫人就准备走了。
那几个孩子冲“汤姆”做了鬼脸,就走了,其中最嚣张的是那个叫“比尔”的孩子。
尤朵拉站在那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拿铅笔砸别人就是不对的,她也没对“汤姆”说什么,直接跟上科尔夫人走了。
尤朵拉的房间被安排在三楼的一个角落,离禁闭室挺近。对门就是那个“汤姆”。
尤朵拉不怕,因为在这之前,她的父母就教过她了,这不是一个好生存的时代,而她要努力去生活,哪怕孤独,哪怕受伤死亡。她必须坚强。
晚饭时间,科尔夫人也算正式的给其他孩子介绍了尤朵拉,孩子差不多有二三十个,有大有小,尽管穿的都很简陋,但没有疯癫脏傻的孩子。
晚饭很简单,一块面包,一个煮土豆。尤朵拉吃完面包,把煮的土豆塞进衣袋。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是她妈妈教她的,吃一半留一半,不害怕下一顿不够吃。在家里时,留的总是爸爸妈妈那一半,她可以吃完她的那一份。
想到这里,尤朵拉鼻子又酸了。
晚饭时间不早,吃过后,自由的在二楼待一会就可以上楼睡觉了。
而汤姆没有吃晚饭,事实上,他吃晚饭之前就被关禁闭了。
上楼后,别的孩子都进房间了,而尤朵拉在犹豫,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土豆,想了想,还是走到那个禁闭室的门口,敲了敲门。
汤姆此时在禁闭室里,没什么反应,毕竟只是敲门,又没开门,他不想理会,万一是谁来捉弄他呢?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冷厉起来,他一定要给那些人颜色瞧瞧。
“来门边。”
每个房间的门都不是很好,总有翘边漏洞的地方,尤朵拉看到一个洞,想把土豆塞给他。
汤姆看到门口方向——漏进光的地方,还是过去了。
听声音像女孩的声音,是谁他不知道,他去看看对他也没坏处。
“给你”
汤姆看着什么东西被塞进来了,一摸,是个有点硬的东西,他闻了闻,有点沉默。
是土豆。
他一天,一个礼拜,一个月,一年的主食都是土豆,一闻这个味道他就闻出来了,是谁给他的呢?不重要。
看见土豆被塞进去了,尤朵拉也就离开了,回到房间,盖好被子睡觉。只有在梦里,她才能看见她的父母。
一个清贫的家庭,但幸福。
也是在睡梦里,她的父母向她告别,只留下两个吻和他们最后的钱。
第二天,天光大亮。
尤朵拉醒来,头发还没扎。她没有找到梳子在哪。
一头金发就那样散着,直到她遇到科尔夫人,科尔夫人告诉她,早起后她应该去二楼的盥洗室洗漱。
今天科尔夫人带着她,还给她扎了单麻花辫。
“谢谢您”镜子中的小女孩一双大眼睛,而且眼眸还是蓝色的,清澈的如一泓泉水。
科尔夫人感慨,这才是乖孩子啊,不像那个汤姆·里德尔,整天用那个阴沉的眼睛看着所有东西,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吃过早饭,小一点的孩子独自待在一个房间,有一个专门的管理员看着他们,而大一点的孩子要在另两个房间学点东西。
尤朵拉今年七岁,该上小学了,于是就被安排在大一点的孩子房间学东西。
这个房间有块黑板,但孩子们没有教科书,只有几个人有本子,可以写点东西。桌子也是两个或三个人一张,只有一个一张桌子。
汤姆独自一个桌子一个本子,没有其他小朋友愿意和他一起。甚至有的孩子看到尤朵拉和他坐一起后,还想阻止她来着。
但对尤朵拉来说,无所谓嘛,坐哪都一样。对于汤姆来说……,对他又没有影响,毕竟他的桌子他的本子就是他的,谁都别指望来抢走。
于是,尽管尤朵拉和汤姆坐在一起,他们没有像其他一起的小朋友们那样,两个人一起撑桌子或者一起写笔记,只有完全占了桌子本子的汤姆,和完全坐在在那之外的尤朵拉。
尤朵拉很聪明,今天的学习无论是算术还是单词,尽管她啥工具都没有,光听也就听会了。
大部分孩子都没听,认为听这个也没用。
尤朵拉的专注倒显得格格不入。
汤姆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很烦这个什么朵拉,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就蠢。偏偏就这个样子还能获得那个老女人(科尔夫人)的喜爱,凭什么。
还有那些蠢孩子,他真是对这一切厌恶到了极点,愚蠢,破旧,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