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暖,空气里飘着新蒸的莲子糕甜香。沈栀刚把李明宴放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小家伙穿着鹅黄小袄,正抓着个玉如意啃得欢,她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屁股,笑道:“脏不脏?”话音刚落,就见青禾掀帘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娘娘!陛下带着大将军和……和镇北侯过来了!”
“墨白回来了?”沈栀猛地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绞了绞帕子,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角,竟有些发热。她快步走到镜前,拢了拢鬓发,又觉得不妥,转身往门口迎去,脚步都比往日快了些。
刚到廊下,就见明黄的身影领着两人过来。李明途走在中间,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身侧的沈逸披着常服,铠甲换下了,却还带着几分沙场的利落;而最右边那个,玄色锦袍上洗去了血污,露出干净的云纹,正是萧墨白。
他比去时高了些,也壮实了,眉眼间的少年气淡了些,添了几分沉凝,可看到沈栀时,那双眼还是亮了亮,像小时候闯了祸又想讨巧的模样,快步上前躬身:“娘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沈栀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见他额角有块浅淡的疤痕,伸手想去碰,又想起他如今是镇北侯,指尖在半空顿了顿,终是落在他肩上,“瘦了,也黑了。”
“臣在草原上吃得多,壮实着呢。”萧墨白笑了,露出点少年气,侧身从随从手里接过个包袱,双手捧着递上前,“娘娘,臣给小殿下带了东西。”
包袱解开,是张雪白的狐皮,毛长而软,在廊下的光里泛着莹润的光泽,显然是精心鞣制过的。“草原上的白狐皮,臣记得答应过小殿下,回来给做个小披风。”
李明宴不知何时被乳母抱了过来,趴在沈栀怀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狐皮,小手伸出来想去抓,咿咿呀呀地喊:“白……白……”
“这皮子好。”沈逸凑过来看了看,爽朗地笑,“墨白有心了,这等成色的白狐,在草原上也得寻上好几日。”
李明途走过来,揽住沈栀的肩:“快进暖阁吧,外面风大。午膳都备好了,大哥和墨白路上定是没吃好。”
暖阁里很快摆上了宴席,青瓷碗碟里盛着炖得酥烂的鹿肉、翡翠般的时蔬,还有萧墨白从前爱吃的饺子。沈栀亲自给萧墨白盛了碗汤:“路上辛苦了,多喝点热汤。”
“谢娘娘。”萧墨白接过汤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沈逸喝了口酒,说起河西的战事,赞道:“墨白那招‘以乱制乱’真是妙,把阿鲁科尔沁的败军往自家阵里赶,匈奴人砍匈奴人,咱们坐收渔利——我在陇西收到军报时,都忍不住拍桌子叫好。”
李明途笑着点头:“朕也说,这孩子把《孙子》里的‘乱而取之’用到了实处。”
沈栀却没接话,只是给萧墨白夹了块鹿肉:“别光听他们说打仗,多吃点。你那风伤,回来后让太医院好好瞧瞧,我让人备了艾草,每日熏一熏能舒坦些。”
“臣记下了。”萧墨白低头喝汤,热气熏得他眼眶有点湿。在草原上厮杀时没想过怕,此刻听着这些絮叨,倒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李明宴在沈栀怀里扭来扭去,指着狐皮要抱,沈栀便把狐皮铺在他身前,小家伙立刻趴在上面,小脸蛋埋进软毛里,发出咯咯的笑。
“你看,小殿下多喜欢。”沈栀望着儿子,又看向萧墨白,眼里的关切像春日的融雪,“以后……别总往最前面冲了。你如今是镇北侯,要顾着身后的兵,也要顾着……”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顾着宫里盼你回来的人。”
萧墨白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郑重地点头:“臣知道了,娘娘。”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狐皮上,雪白的毛泛着暖光。宴席上的笑声、李明宴的咿呀声、沈栀的絮叨声混在一起,像一碗温醇的酒,熨帖了所有人的心。去时的风霜,归来的荣光,都在这暖阁的烟火气里,化作了最安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