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的晨雾里,民俗馆的窗棂被什么东西撞得“笃笃”响。妹妹掀开窗帘,看见窗台上落着只海鸟,嘴里叼着片扇形贝壳,壳面用鸟粪歪歪扭扭画了个“32”——其实该是初一,许是海里的朋友还没算清新旧月的交替。
“是送信的海鸥呢。”她推开窗,海鸟扑棱棱飞走,贝壳落在掌心,内侧沾着根细羽毛,羽管里藏着粒小米大的珍珠,对着光看,能瞧见里面裹着个极小的船影。
往贝壳滩走时,沙滩上的露水还没干,印着串奇怪的足迹——像鸟爪,却比寻常海鸟的大,脚印间散落着些彩色的贝壳碎屑,拼出条弯弯的线,直指那片曾浮出石阵的浅湾。
浅湾的水洼里,昨夜的海萤还没散尽,绿光沾在水草上,像挂了串小灯笼。妹妹蹲下身,发现水洼底沉着个琉璃盏,盏里盛着半盏海水,水面漂着片蓝布,布上绣的海鸥图案旁,多了个小小的雏鸟,正跟着大鸟往天上飞。
“是添了新成员吗?”孩子们的声音惊起群海鸟,从水面掠过,翅膀带起的水珠落在琉璃盏里,溅起的涟漪竟把“32”的贝壳碎屑冲成了“1”,像在纠正数字。
红纹贝壳不知何时从旋螺壳里钻出来,正躺在琉璃盏旁,壳面的红光映得雏鸟图案发亮。妹妹刚要伸手去碰,盏里的海水突然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冒起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浮着个月份数字:“1”“2”“3”……一直到“12”,最后一个泡泡炸开时,飞出只指甲盖大的蓝布小鸟,绕着她的指尖转了三圈,往深海飞去。
“是说一年的故事都要讲吗?”最小的孩子掰着手指算,红纹贝壳突然滚到他脚边,壳面的红纹变成了螺旋形,像在点头。
上午的潮水带来些新贝壳,其中一片上用盐画了个日历,四月的格子里,每天都标着个小图案:初三是海草,初七是渔船,十五是圆月……最末一格画着只展翅的海鸥,嘴里衔着片贝壳。
妹妹把贝壳贴在民俗馆的墙上,老馆长用毛笔在旁边题了行字:“潮有信,月有常,故事年年长。”孩子们围着看,突然发现日历贝壳的边缘,正慢慢长出层新的贝壳膜,像在自己续写新的日子。
傍晚收摊时,那只送信的海鸟又飞回来了,落在展柜顶上,嘴里叼着片碎壳,壳上用海泥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明日见”。妹妹往它脚边放了把小米,海鸟啄了两粒,突然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红纹贝壳,留下根带着海盐的羽毛——
这哪里是结束,分明是新的开始。就像潮涨潮落,月缺月圆,那些藏在贝壳里的惦念,从来不会真的完结,只会跟着每个清晨的雾,每个黄昏的浪,一遍遍回来,把故事,往更长的日子里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