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只有意识深处技能面板上那行【祭品越珍贵，恩典越丰厚】的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中留下短暂的视觉残影。
“痛苦……”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仅仅是意念的触碰，就能引动技能的反馈。这证实了她的猜测，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这个名为【来自天国的祭司小姐】的技能，其核心并非光辉的祈祷或神圣的疗愈，而是某种更为阴暗、更为直接的……等价交换。
用自身拥有的东西，去换取神明的“恩典”。
而那位神明，此刻正与她仅有一墙之隔。
她重新闭上眼，不再试图主动沟通技能。过多的试探在未知面前是危险的，尤其是在白六的地盘上。她需要信息，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游戏，了解流浪马戏团，了解她所要侍奉的神明，究竟期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祭品”。
睡眠变得支离破碎。
她在浅眠中不断惊醒，每一次都下意识地先摸向大拇指上的红玛瑙扳指，确认它的存在。
冰冷的触感一次次将她拉回现实。
这个由白六主导的现实。
房间里的香气似乎具有安神的作用，尽管思绪纷乱，后半夜她还是陷入了一种半昏半醒的休息状态。
直到一阵轻微却持续的嗡嗡声将她彻底唤醒。
是系统提示音。
她睁开眼，房间内依旧昏暗，只有窗帘缝隙外那片虚无的黑暗和扭曲光点，提示着时间或许已经流逝。
【早安，玩家周遥。您有一条来自公会会长白六的未读讯息，请及时查收。】
意识中面板自动弹出，显示出一行简洁到近乎冷漠的文字：
「一小时后，大厅集合。穿戴整齐。」
“穿戴整齐……”周遥低语着，目光扫向衣帽间。
那里挂满了白六为她挑选的衣物。这必然符合他的审美，而非她自己的。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冰凉的地毯上，走向衣帽间。手指划过一件件衣物，布料触感各异，从光滑的丝绸到坚韧的皮质，风格迥异，却无一不透着一股精心雕琢的诡异美感。最终，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套衣服上。
那并非裙装，而是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衬衫，搭配着同色的长裤，以及一件带有黑色线条滚边的淡蓝色外搭。旁边挂着一件长度及膝的灰色风衣，款式与白六常穿的那件有几分相似，但细节处更显纤细。
还有一双及踝的皮质短靴。
这套衣服低调却不失身份，行动方便，似乎暗示着今日的活动并非纯粹的礼仪场合，也可能包含实战环节。
“和他的风格真配。”她低声评价了一句，取下了衣服。
洗漱，更衣。
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
镜子里的少女褪去了昨日的狼狈与脆弱，苍白的皮肤被黑衣衬得近乎透明，眼神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那枚红玛瑙扳指在她手上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某种不容错认的标记。
她将长发简单束起，露出清晰的下颌线。
最后，她看了一眼梳妆台上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目光掠过那些华丽得过分的东西，最终只拿起一对最简单的银色耳钉扣在了耳垂上。
推开房门，走廊里静悄悄的。她依循记忆走向大厅。
还没完全走近，就已经听到了些许动静。不是喧哗，而是一种紧绷的寂静，间或夹杂着金属摩擦的轻响和某种压抑的呼吸声。
她步入大厅。
圆形舞台依旧空荡，但气氛已然不同。
丹尼尔正靠在一根柱子上，百无聊赖地擦拭这把柄看上去很像玩具的绿色枪支，看到周遥进来，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兴致。
刘佳仪坐在她的秋千上，晃荡的幅度很小，手里拿着一瓶小小的药剂对着光看，似乎对周遥的到来漠不关心，但周遥能感觉到那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评估的意味。
木柯不在。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的情景。
白六依旧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外面随意罩着一件黑色外套，他悠闲地坐在一张不知何时搬来的高背椅上，交叠着双腿，手中缠绕这一根黑色的骨鞭。
他的面前，牧四诚正单膝跪地，低着头。
他身上的衣服有一处明显的撕裂，露出底下泛着红痕的皮肤，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血腥味，混合着那甜腻的铁锈香气，变得愈发诡异。
白六似乎刚结束一场“训话”或“惩戒”。
周遥的脚步顿了顿，随即面色如常地走过去，在距离白六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没有看牧四诚，目光落在白六身上。
“我来了。”
白六抬眸，银蓝色的眼睛在她身上扫过，像是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最终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很准时，也很合身。”他忽略了脚下跪着的牧四诚，仿佛那只是地上的一件摆设，“休息得如何，我的祭司小姐？”
“足够。”周遥言简意赅。
她不会在这里抱怨睡眠质量。
白六的目光终于垂落，看向牧四诚：“你们的灵魂纸币在我手里，便是我的所有物，我不希望你们会有反抗和背叛的行为，明白吗？”
牧四诚用舌头顶了顶泛酸的腮帮子，吐出了一口血，看向白六的目光似有不甘。
白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
“好了，小插曲结束。说回正事。”他看向周遥，“今天的副本，名为《血色弥撒》，我印象里是一个很有趣的中型副本，背景设定在一个被异端信仰侵蚀的小镇教堂。”
“我们的目标不是通关——那个很简单。”他踱步到周遥面前，骨鞭轻轻抬起，虚点了点她心脏的位置，“我们的目标，是去见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潜在’的祭品。”
周遥的瞳孔微微收缩。
“祭品？”
“没错。”白六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引人堕落的诱惑力，“你的技能，需要祭品，不是吗？而神明，偶尔也需要新的、有趣的玩具。”
“必要时，”他的目光落在红玛瑙扳指上，“它可以帮你。向其中注入你的意志，它可以放大你的‘感召力’，当然，也会消耗你自身。谨慎使用。”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玩家白六、周遥、牧四诚、刘佳仪、木柯（已确认组队）】
【游戏池副本《血色弥撒》即将开启，请玩家做好准备，十分钟后传送至副本登入口。】
木柯从二楼的阴影中走出，沉默地加入队伍。牧四诚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刘佳仪从秋千上跳下，将药剂瓶收好。
丹尼尔站在原地，没有组队提示，显然，这次活动没有他。
白六看向周遥，伸出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准备好了吗？我的祭司。该去为你我的神国，收取第一份像样的贡品了。”
周遥看着他的手，眼前闪过技能描述的文字，闪过福利院的血污，闪过白六十年前离去和昨日重现的背影，最终，定格在他此刻蛊惑而冰冷的笑容上。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如同将最珍贵的祭品默默呈上祭坛。
然后，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掌心。
“是，我的神明。”
传送的白光开始笼罩众人，视野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周遥仿佛听到白六极轻的笑声，以及一句飘入她耳中的低语。
“让我看看你的价值……能否取悦我。”
光芒吞噬一切。
周遥的祭司之路，始于一场为神明献上他人痛苦的弥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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