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闷痛还没散去,像是有块烧红的烙铁死死摁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我记得很清楚,临死前,大儿子顾磊站在病房门口,声音冷得像冰:“妈,爸和苏阿姨才是天生一对,你就别再揪着过去不放了,合葬的事我们已经定了。”
小女儿顾婷跟着帮腔,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就是,妈,你这一辈子除了做家务还会什么?爸要是早点和苏阿姨在一起,事业肯定比现在还好,你根本就是他们的拖累。”
我躺在病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着我的亲生孩子,一口一个“苏阿姨”,把那个偷走我人生的女人捧得像个白月光,而我这个生养他们、操劳一辈子的妈,倒成了碍眼的绊脚石。
脑子里最后闪过的,是顾明远弥留之际的脸。那个我爱了一辈子、伺候了一辈子的男人,拉着我的手,眼神里没有半分愧疚,只有一种终于解脱的轻松:“林素,对不起,但我从没爱过你。当年我偷了你的录取通知书,让婉清去上了大学,娶你,只是为了赎罪。现在我要走了,也算还清了。”
赎罪?他用我的人生,成全了他和苏婉清的爱情,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赎罪”,就想抹掉我一辈子的苦难?
恨意像毒藤,死死缠绕住我的心脏,疼得我几乎窒息。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素丫头!素丫头!你发什么呆呢?明远都在门口等你好半天了!”
猛地,耳边传来妈熟悉的大嗓门,带着几分催促的急切。我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
不是惨白的病房,没有消毒水的味道,眼前是我嫁进顾家前住的老房子——斑驳的土墙,糊着旧报纸的屋顶,桌角放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字,旁边还摆着一本翻开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墙上的日历,赫然印着1985年7月15日。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
我僵硬地抬起手,那是一双年轻的手,指节分明,没有后来因为常年做家务留下的粗糙和老茧,更没有化疗后干枯的褶皱。
我……重生了?
“素丫头!听见没有?”妈又在门口喊了一声,“明远说有急事找你,你快出去看看!”
顾明远!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摸向枕头底下,指尖触到一张硬挺的纸——那是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封面印着“北京大学”四个烫金大字,还带着油墨的清香。
前世的今天,就是顾明远来找我,他红着眼眶,说苏婉清身体不好,要是没了这个上大学的机会,一辈子就毁了。他求我,把录取通知书让给苏婉清,说等他以后有能力了,一定加倍补偿我。
那时候的我,真是傻得可怜。被他几句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又想着我们是青梅竹马,他肯定不会骗我,就真的把通知书双手递了出去。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彻底偏了方向。我留在小镇,早早嫁给顾明远,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外面打拼。而苏婉清,拿着我的通知书,在北大读完书,成了人人羡慕的知识分子,后来还成了顾明远事业上的得力助手,两人形影不离,成了别人口中的“神仙眷侣”。
我呢?我成了他背后那个没文化、只会做饭洗衣的黄脸婆,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起我。
“林素?”门口传来顾明远的声音,还是和前世一样,温和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你在家吗?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