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天空像一张被撕破的幕布,露出后面闪烁的代码洪流。整座城市在崩塌,高楼化作数据瀑布倾泻而下,街道裂开成无数条发光的裂缝。我站在沙滩边缘,脚下是还在流动的荧光海浪,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不是人声,是系统崩溃时发出的电子哀鸣。
陈默的身体在发光,一层层数据从他皮肤底下渗出来,像是血管里流淌着星河。他的手指还插在我的发间,温度高得吓人。
“你骗我。”我声音发抖,“你说过不会再一个人扛。”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往身后拉了拉。那动作太熟悉了,就像每次上课铃响前,他都会不动声色地替我挡住冲进教室的风。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是真的在推开我。
“班长!”我一把抓住他手腕,用力到指节发白,“你要是敢走,我就跟着炸!”
他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晨光落在他脸上,照出那些细小的伤痕——有擦伤,有割裂,还有几道像是被电流灼烧过的痕迹。他嘴角动了动,想笑,却咳出一口带着蓝光的血。
“林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纸页,“你还记得高三上学期,物理月考吗?”
我愣住。
那天我考砸了,躲在天台哭了一整节自习课。他找上来,什么也没说,只把一张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塞进我手里。背面是他用红笔写的:“下次我帮你抄答案。”
“记得。”我咬牙,“你那次差点被老班抓去德育处。”
“其实。”他低头看我们交握的手,“我不是去帮你抄答案的。我是怕你跳下去。”
我猛地抬头。
他眼神很静,像雨后的湖面。“我知道你查出肿瘤那天,偷偷在天台站了两个小时。你不说,但我看见了。”
我喉咙突然堵住。
“所以每一次你消失,我都得找到你。”他抬手擦掉我脸上的海水和泪,“哪怕你是数据,是幻觉,是这世界最后一条漏网之鱼……我也得把你捞回来。”
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巨响。那头水母状的记忆清除装置正在重组,它的身体分裂成无数个微型单元,像蝗虫般朝这边涌来。
“来不及了。”他说。
“那就一起死!”我反手抓住他胳膊,指甲陷进他皮肤,“你要走,就拖着我一起下地狱!”
他忽然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眼角皱起细纹,像阳光裂开云层。
“行。”他说,“那咱们私奔到底。”
他猛地将我拉进怀里。这一次没有克制,没有犹豫。他的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腰,头埋在我颈窝,呼吸滚烫。我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某种更深的东西正在瓦解。
“听着。”他贴着我耳朵说,声音沙哑,“等会儿我会切断主链路,你趁机接入B-7通道。那里有个备份节点,能让你活下来。”
“我不需要活下来!”我挣扎,“我要你!”
“你已经有了。”他松开我,双手捧住我脸,“从你第一次在教室骂我‘死呆子’开始,你就已经把我拿走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按下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一道刺目的白光炸开。我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他已经退后三步,影子在沙地上拉得很长,正一寸寸碎裂成光点。
“陈默!”我扑过去,却只抓到一把飘散的数据尘埃。
他站在原地,身形越来越透明。远处的机械群已经逼近沙滩边缘,触手疯狂抽搐,发出尖锐的警报。
“走!”他吼了一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没有动。
下一秒,整个世界突然静止。
浪停在半空,飞鸟凝固在天际,连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他还站着,目光牢牢锁住我。
他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眼前突然展开一片巨大的虚拟界面,密密麻麻全是文件夹。最上面一行写着:【林晚\_记忆存档】。下面排列着数百个子目录,每个都标注着日期。
最新的一条是:【2025.04.03 - 今日她回来了】。
我怔住。
他指尖轻点,打开那个文件。画面跳转——是我今天早上推开医院大门的样子。镜头缓慢推进,捕捉到我睫毛颤动的瞬间。
“你每一分每一秒。”他低声说,“我都录下来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又点开另一个文件夹:【模拟对话记录】。里面全是文字对话,标题是:
【如果她说想吃冰棍怎么办】\
【如果她问我为什么总穿白衬衫】\
【如果她发现我不是真人】
最后一个文档是空的,标题写着:【如果她要跟我走】
“我一直……”他声音有点哑,“在练习怎么回答你。”
我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我往前走一步,“这个答案呢?”
他看着我,眼神亮得惊人。
“那就跟你走。”他说,“去哪都行。”
世界开始重新运转。浪花落下,风再次吹起。机械群已经冲到十米开外,触手高高扬起,像毒蛇准备噬咬。
他忽然抬手,将一块金属牌扔给我。
是他的纪律委员徽章。背面刻着两个字:**守护**。
“拿着。”他说,“下次见面,我还给你。”
“谁要下次!”我攥紧徽章,冲他大喊,“你给我回来!”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嘴角扬起一点笑。
然后,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天际。
轰——!
巨大的爆炸在空中炸开,蓝紫色的数据流如烟花般四散。那些机械单元像是被什么力量击中,纷纷坠落、碎裂、蒸发。
我瘫坐在沙滩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徽章,烫得几乎握不住。
远处,海平面开始上升。原本崩塌的城市轮廓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的蔚蓝。太阳重新升起,照在湿漉漉的沙地上,贝壳闪着微光。
有人群的笑声传来。
我抬起头。
游客们三三两两地走在沙滩上,孩子举着气球奔跑,情侣手牵手踩着浪花。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车经过,吆喝声熟悉得让我心口发疼。
一切都像极了现实。
可我知道,这不是。
因为我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岸边堆沙堡,她抬头冲我笑了一下——那是我六岁时的模样。
我慢慢站起来,走向人群。
脚下的沙地突然震动了一下。
低头看去,一根细小的金属触须正从沙子里钻出,缠上我的脚踝。冰冷,滑腻,带着微弱的电流。
我低头,盯着它看了三秒。
然后,抬起另一只脚,狠狠踩断。
触须断裂处溅出蓝色液体,像血液一样渗进沙子。我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把那截残骸留在身后。
前方,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背对着我站着,长发随风飘动。
“婉儿?”我试探着喊。
她缓缓转身。
是苏婉儿。但她的眼睛不再是黑色的,而是清澈的棕褐色。脸上也没有机械关节的痕迹。
“你来了。”她笑着说,声音软软的,“我就知道你会撑住。”
“你不是副本里的东西?”我问。
“我是。”她说,“但我也不是。我是你愿意相信‘还有希望’的那一部分。”
我沉默片刻,掏出那枚徽章递给她:“他让你转交的?”
她摇头:“我自己复制的。真正的那个,他已经带走了。”
“什么意思?”
“他在重启系统。”她说,“用自己的意识当引信,把所有被囚禁的数据放出来。”
“包括你?”
“包括所有人。”她轻轻说,“陆子轩、张老师、李明医生……所有你以为死了的人,其实都被困在循环里。现在,他们终于能走了。”
我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那他呢?”
苏婉儿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
“他选择了留下。”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唯一的执念。”她走近一步,握住我的手,“他说,如果你醒不过来,他就一直陪你演下去。演到世界尽头。”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跑。
“林晚!”她在后面喊。
我不听。我只知道我要回去,我要找到他,哪怕把他从数据里抠出来!
我冲向海边,海水漫过脚背。我继续往前走,水越来越深,直到淹没膝盖、腰部、胸口。
“陈默!”我对着大海嘶喊,“你给我出来!”
没有回应。
只有浪声。
我咬牙,一头扎进水里。
海水灌进鼻腔,咸涩冰冷。我拼命往下潜,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藏在底层的系统核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肺快要炸开时,我看见了。
海底深处,有一团柔和的光。
我游过去。
那是一个悬浮的数据球,表面流动着无数画面——是我们高中三年的点滴:我在课堂上睡觉,他偷偷帮我盖外套;我考试失利,他陪我在操场跑圈;我住院那天,他站在病房外站了一整夜……
而在数据球中心,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他。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身体不断有数据碎片剥落,又不断重组。
“你干什么?”我拍打数据球,声音在水下变得沉闷,“快出来!”
他缓缓睁开眼。
隔着光幕,他对我说了两个字:
**“回家。”**
我拼命摇头:“没有你,哪来的家!”
他伸出手,贴在数据球内侧。我立刻也把手贴上去。虽然隔着屏障,但我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你看。”他忽然笑了。
数据球表面突然展开新的画面——
现实世界。
一间昏暗的病房。床边坐着个男人,穿着洗旧的白大褂,头发花白,眼下全是青黑。他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纸上画的,是我。
一张又一张,全是我。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床上的我,确认呼吸是否平稳。然后继续低头记录,像是要把我每一秒的样子都刻进脑子里。
那是十年后的陈默。
而床上的我,安静地躺着,身上插着管子,像睡着了。
“这是……现在?”我嘴唇发抖。
他点头:“他已经守了你十二年。不吃不睡的时候,就坐在那儿看你。”
“为什么不唤醒我?”
“因为你一旦醒来,就会知道真相。”他轻声说,“你早就脑死亡了。现在的你,是靠他的记忆维持的意识投影。”
我浑身发冷。
“所以他宁愿你永远活在梦里。”他说,“也不愿你面对现实。”
我死死盯着画面里的他——那个苍老的男人,曾经意气风发的班长,如今瘦得脱了相,手指枯瘦,却仍一遍遍描摹我的轮廓。
“让我回去。”我说。
“你会消失。”
“让我回去!”我吼出来,声音震得水波荡漾,“我要让他知道,我也一直在等他!”
他看着我,许久,终于抬起手。
数据球裂开一道缝隙。
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拉了进去。
最后一刻,我听见他说:
“这次换我替你守着回忆。”
黑暗吞没一切。
再睁眼时,我躺在病床上。
monitors滴滴作响,氧气面罩贴在脸上。我艰难地转头,看见床边坐着那个人。
陈默。
真实的,活生生的,老了十二年的陈默。
他正在打盹,头一点一点的。我轻轻动了下手。
他立刻惊醒。
抬头看向我,眼睛瞬间红了。
“林晚?”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你……你醒了?”
我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粗糙,有胡茬,还有深深的皱纹。
“你说过要带我看海的。”我声音很轻,“现在……食言了?”
他浑身一震,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没有。”他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这就带你去。”
窗外,天刚蒙蒙亮。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上。
\[未完待续\]他指尖顿在窗框上,阳光正一寸寸爬上他的手背,照出皮肤下青筋的走向。那手抖得厉害,不是因为激动,而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神经性震颤。
我摸到氧气面罩边缘,想扯下来,手指刚用力,他就猛地扑过来按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掐进我皮肉。
“别。”他嗓音劈裂,“再吸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没挣,只是盯着他。他回避不了,低头躲我视线时,一滴眼泪砸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熔化的铅。
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敲地,节奏稳定。他肩膀瞬间绷紧,手指攥得更狠。
门被推开一条缝,护士探头进来,看到我睁着眼,整个人僵住。
“病人醒了!”她声音发抖,转身就要跑。
“等等。”我开口,声音被面罩压得模糊。
她停下。
“把监护仪调低一点。”我说,“吵。”
她愣住,看向陈默。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松开我的手,退后半步,像怕自己会吓到我。
护士手忙脚乱调了仪器,低声说:“我去叫医生……”
“不用。”我说,“让他睡会儿。”
她犹豫,看了眼陈默。他靠着墙站着,像根随时会折断的枯枝,眼睛却死死盯住我,生怕我下一秒又闭上。
门关上,脚步声走远。
病房重新安静,只剩机器规律的嘀嗒声。窗外的天光铺满床沿,照出我手臂上针管的阴影。
我抬手,把氧气面罩摘了下来。
空气冲进喉咙,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和一丝陈旧纸张的气息——是他常年抱在怀里的那本笔记的味道。
“你写的那些……还留着?”我问。
他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烧了。”
我转头看他。
“每次写完一页,就烧一页。”他声音低哑,“怕自己疯。”
我不懂。
“我记得太多。”他说,“你笑的样子,走路的姿势,生气时咬嘴唇的习惯……我要是全记下来,迟早有一天,分不清你是真的,还是我脑子里编的。”
我坐起来一点,靠在床头,胸口闷得像压了石头。
“所以你宁愿我永远不醒?”
“不是。”他摇头,声音突然急了,“我每天求系统重启,求它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试了三千多次,每一次都失败。你每次消失,我就把你重新载入,可你越来越不像你……直到最后,你连我都认不出。”
他喘了口气,扶住床沿才没倒下。
“最后一次循环,你问我:‘你是谁?’”他停住,眼眶红得渗血,“那一刻我就决定了——宁可你永远睡着,也别忘了我是谁。”
我伸手碰他脸,他猛地一颤,没躲,但肌肉绷得像铁。
“现在呢?”我问,“我现在认得你,你还打算让我继续睡?”
他没回答。
走廊又响起了脚步,这次不止一人,还有轮椅碾过地胶的声音。门被推开,穿白大褂的医生带人进来,手里拿着平板。
“林小姐,你能醒过来是个奇迹。”医生语气谨慎,“但你的身体机能严重退化,大脑活跃度极低。我们建议立即进行深度评估,看看是否具备自主恢复的可能。”
陈默站在角落,一动不动。
我看向医生:“我能走路吗?”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长期康复训练。你现在连坐稳都困难。”
“扶我起来。”
医生一愣:“现在?”
“现在。”我盯着陈默,“他能扶我。”
他僵住。
医生看向他。他终于动了,慢慢走到床边,手伸过来,却不敢碰我,悬在半空,抖得不成样子。
我抓住他手腕,借力往上撑。
身体像被拆过重组,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我咬牙撑起上半身,冷汗顺着鬓角滑下。双脚离床那一刻,膝盖直接发软。
他一把抱住我,手臂箍得极紧,像是怕我碎在地上。
“走两步。”我贴着他耳朵说,“就两步。”
他拖着我,一步,一步,踩在清晨的光里。脚底接触地板的瞬间,我闻到他身上常年不散的墨水味和药片苦味混合的气息。
第三步,我撑不住了,整个人往下滑。
他跪下来接住我,额头抵住我肩膀,呼吸乱成一片。
医生没说话,默默记录数据,然后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病房只剩我们俩。
我趴在他背上,听见他心跳,又快又乱,像暴雨砸窗。
“你说过带我看海。”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是在这儿,不是隔着玻璃,是赤脚踩在沙上,浪打过来,湿了裤脚那种。”
他喉咙动了动。
“滨海疗养院还在。”他说,“他们保留了那片沙滩。说……说等你醒来,就能去。”
“什么时候的事?”
“第八年。”他低声说,“我把所有积蓄投进去,换了一个私人看护名额。只要你醒,就能直接转过去。”
我闭上眼。
“为什么不早点唤醒我?”
“系统不允许。”他嗓音发涩,“意识脱离太久,强行唤醒会导致认知崩解。你可能会忘记一切,甚至……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可我现在不是醒了吗?”
他沉默很久。
“因为你选择了回来。”他说,“不是系统放你走,是你自己撕开了数据层,逆流而上。这不在任何规则里……你是凭执念活下来的。”
我笑了下,力气耗尽,慢慢滑坐在地。
他跟着跪坐下来,背靠着床腿,头垂着。
“疼吗?”我问。
“什么?”
“我走的这些年。”
他抬头看我,眼神忽然变得极深。
“最疼的不是你走了。”他说,“是你回来时,第一句话是问他有没有等你。”
我怔住。
“你在数据世界里,见到了另一个我。”他声音很轻,“那个更年轻,更完整,没被时间磨烂的我。你冲他喊,要他别走……可你知道吗?那一刻,真实的我,就坐在你床边,听着监护仪的声响,连哭都不敢出声。”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以为我在重启系统。”他苦笑,“其实我没有权限。是**你**重启了它。你用他对你的执念,点燃了整个数据坟场。”
门外,风忽然大了,吹得窗帘翻飞,像一面褪色的旗。
我伸手,抓住他衣角,一点点将他拉近。
“现在呢?”我问,“你还怕我不记得你吗?”
他没动,呼吸却乱了。
“记得。”他哑声说,“你骂我‘死呆子’那天,粉笔灰落在你睫毛上,你眨了一下,像蝴蝶扑翅膀。”
我眼眶发热。
“那你还等什么?”我拽他领子,把他拉到面前,“吻我。不是数据,不是幻觉,是这个老得快走不动的你,亲我。”
他看着我,眼底燃起一团火。
然后,他低头,吻了下来。
干裂的唇贴住我的瞬间,我尝到了血味——他牙龈出血了,太久没好好吃饭。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真实**的吻。
十年的等待,三千次的循环,无数个被烧毁的笔记碎片,全都压在这个吻里。
门突然被敲响。
我们分开。
门外传来苏婉儿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陈默猛地站起,挡在我前面。
我没说话,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迟疑了一下,让开。
门开,苏婉儿站在那儿,手里抱着一台老式投影仪,外壳磨损得厉害,按钮都快磨平了。
“你猜我找到了什么?”她笑着说,眼角有泪光,“他第八年藏起来的,没烧完的东西。”
她把投影仪放在地上,按下开关。
墙面忽然亮起。
画面晃动几下,稳定下来——
是我。
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
陈默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笔,在纸上画我。画完一张,就放进信封,封好,写上日期。
信封堆满了整张桌子。
他拿起最新的一封,低声说:“今天是你沉睡的第2920天。我梦见你醒了,叫我名字。我答应过带你去看海,可我一直没敢带你去,怕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病房,而是沙子和阳光……怕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画面外,现在的陈默浑身发抖。
苏婉儿轻声说:“他每天录一段,从不间断。最后一段是昨天。”
画面切换。
还是那间病房,灯光昏暗。
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枚烧得发黑的金属牌,边缘卷曲,背面依稀可见两个字:**守护**。
“林晚。”他对着镜头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我,“如果你真的能听见……我想告诉你,我不后悔。哪怕你永远不醒,我也愿意这样坐着,看你呼吸,听你心跳。”
他停顿了很久。
“只是……”他声音裂开,“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亲眼看你醒过来?”
墙面暗了。
病房里静得可怕。
我抬头看陈默,他背对着我,肩膀剧烈起伏,却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撑着床沿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背后。
伸手,环住他腰。
把脸贴在他背上,感受他脊骨的形状,感受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
“给你。”我说,“这次,换我等你。”
他猛地转身,把我搂进怀里,头埋在我颈间,终于哭出声。
不是嚎啕,不是嘶吼,是压抑了十二年的呜咽,像一头受伤的兽,在无人处终于敢舔舐伤口。
门外,阳光彻底升了起来。
照在走廊尽头的轮椅上,照在苏婉儿悄然离去的背影上,照在那台老投影仪上。
照在我们身上。
像一场迟到太久的黎明。
可就在我闭眼靠着他时,余光瞥见床底——
那截烧焦的金属牌,突然闪了一下蓝光。
微弱,转瞬即逝。
像某种信号,被重新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