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潜航器的引擎发出沉闷的嗡鸣,推动着艇身持续上浮。驾驶舱内,只有仪表盘幽蓝的光芒映照着陈雪毫无血色的脸。她机械地操控着方向杆,目光却空洞地望着前方黑暗的水域。林默最后那个释然的微笑,和他消散在光芒中的身影,在她脑中反复闪现,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钝痛。
成功了。郑雄消失了,“种子”稳定了,最大的威胁解除了。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有一种被掏空了的疲惫和茫然。狭窄的驾驶舱里,似乎还残留着林默微弱的气息,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潜航器冲破了水面,舱盖弹开,咸湿冰冷的海风瞬间涌入。外面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暴雨倾盆,海浪汹涌。陈雪艰难地爬出船舱,跪在湿滑的甲板上,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过了许久,她才强迫自己站起来,检查这艘侥幸得来的潜航器。燃料即将耗尽,通讯设备严重损坏,导航系统只能显示大致方位——他们之前逃亡时竟已偏离常规航道如此之远。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漂浮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陌生海域。
必须活下去。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几乎要垮掉的身体。她重新潜入舱内,翻找可用的物资。在储物柜的角落,她的手触到了一个硬质的物体——是那本从“波塞冬”核心带出来的、由守夜人给予的金属典籍。典籍冰凉沉重,封面那个树根与闪电交织的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典籍。里面的内容不再是抽象的理论,而是大量关于“种子”能量特性、早期“钥匙”候选者实验数据、以及“方舟”(波塞冬)内部结构详图的记录。其中几页被明显做了标记,指向一种利用特定频率共鸣,可以与处于静滞状态的“星火”核心进行极低限度意识沟通的理论方法。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笔迹与守夜人不同,更显仓促:
“意识融合非消亡,乃升华。星火不灭,灵犀永存。待‘弦’重合之日,或可再闻回响。”
“灵犀永存……或可再闻回响……”陈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冰冷的心湖中仿佛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一丝微弱的涟漪。林默的意识并未彻底消失,他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还有……重逢的可能?
这渺茫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重新点燃她求生的意志。她小心翼翼地将典籍收好,贴身处藏好。
天色渐亮,雨势稍歇。陈雪用最后一点燃料,将潜航器驶向导航仪上显示的、最近的一片疑似岛屿的信号区域。幸运的是,在燃料耗尽前,她真的看到了一片突出海面的礁石群。她将潜航器固定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带上所有能找到的物资——包括几包压缩食物、一个急救包、一把信号枪,以及那本至关重要的典籍,艰难地爬上了最大的那座岛屿。
岛屿不大,遍布嶙峋的怪石和低矮的耐盐灌木,没有人烟迹象。陈雪找到一处背风的石坳,作为临时避难所。她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吃了点东西,然后开始尝试修复那台损坏的通讯器。
这是一项枯燥而绝望的工作。大部分零件都已损坏,工具也极其有限。但陈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之前在“零号船坞”和逃亡途中零星学到的电子知识运用到极致。她拆解、拼接、焊接,用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尝试。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白天,她修复设备,探索小岛寻找淡水和食物,并在最高点用石块摆出巨大的SOS求救信号。夜晚,她蜷缩在石坳里,借着月光翻阅那本金属典籍,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关于“种子”、关于林默现状的线索,也以此来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孤独和悲伤。有时,她会对着茫茫大海发射一颗信号弹,看着那微弱的光芒在夜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然后被黑暗吞没。
几天过去了,通讯器依旧沉默,海平面上也没有出现任何船只的踪迹。希望似乎随着时间一起流逝。
直到一个暴雨过后的清晨,陈雪被一阵异常的、持续的低频嗡嗡声惊醒。那不是风声,也不是海浪声,更像是……大型设备的引擎声?
她猛地爬起身,冲到礁石高处,举起望远镜向声音来源方向望去。只见海天相接处,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逐渐放大——是一艘船!一艘中等规模的、涂装朴素的科研调查船!船体上似乎没有任何公司或机构的明显标识。
陈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立刻掏出信号枪,对准那艘船的方向,射出了最后一颗信号弹!
鲜艳的红光在空中炸开。
那艘船明显改变了航向,朝着岛屿驶来。随着距离拉近,陈雪能看到甲板上有人影晃动,他们似乎也发现了她。
是救援?还是……新的危险?这艘船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太过巧合。
调查船在离岛不远的下锚,放下一艘小艇。几个穿着普通防水服、但动作干练精悍的人朝着岛屿驶来。陈雪握紧了藏在身后的匕首,警惕地看着他们靠近。
小艇靠岸,为首的一人跳下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的脸。他的目光扫过陈雪,最后落在她腰间不经意露出的那本金属典籍的一角上,瞳孔微微收缩。
他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然后独自上前几步,在距离陈雪几米远的地方站定,用一种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道:
“陈雪女士?我们追踪‘零号船坞’的异常能量信号很久了。你可以叫我‘老刀’。我们……或许可以谈谈关于郑雄,‘熔炉’,以及你带走的那样东西。”
陈雪的心猛地一沉。这些人,不是偶然经过的救援队。他们知道她的名字,知道“零号船坞”,甚至可能知道“种子”的存在。
是敌是友?是另一个觊觎“种子”力量的势力,还是……真正对抗郑雄残部的人?
她握紧了典籍,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没有回答。海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头发,一场新的、未知的较量,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七十八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