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火光在晨光里渐渐淡去,陈深攥着“鸽”字徽章坐在船板上,指腹反复摩挲着徽章边缘的纹路,哥哥最后那抹笑容总在眼前晃,心口像被重物压着,连呼吸都带着疼。
李小男递来一块温热的窝头,声音轻得像雾:“先吃点东西,组织刚才来电,说要你立刻去上海市区报到。”她把电报递过去,纸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速赴上海法租界霞飞路,与‘夜莺’接头,协助调查日军新军火线路,携双徽及分布图。”
“夜莺?”陈深抬头,眼里满是疑惑。陈默牺牲后,他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现在突然要去上海核心区,还要和陌生代号的同志接头,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
“组织说‘夜莺’在法租界潜伏多年,熟悉日军的布防,有她帮忙,调查会顺利些。”李小男帮他把双徽和分布图塞进怀表夹层,又从行李里翻出件灰色西装,“这是老周之前准备的,法租界里穿短衫太扎眼,换这个更像商人。”
当天下午,陈深换上西装,戴着圆框眼镜,混在逃难的人群里进了上海市区。法租界和外围的混乱截然不同,街边的咖啡馆飘着香,黄包车在柏油路上穿梭,只是街角偶尔闪过的日军岗哨,提醒着这里并非真正的安全区。
按照电报上的地址,他找到霞飞路上的一家书店。书店老板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看到陈深递来的“麻雀”徽章,立刻把他引到后院的隔间:“‘夜莺’在里面等你。”
隔间的门推开时,陈深愣了——里面坐着的女人穿着旗袍,卷发挽在脑后,手里拿着本《乱世佳人》,竟是之前在跑马场见过的、跟在“假陈默”身边的女人。
“陈深同志,久等了。”女人放下书,声音温和,“我是‘夜莺’,之前在跑马场和你打过照面,只是当时身份特殊,没能相认。”
陈深攥紧怀表,心里的疑云又冒了出来:“你当时和那个‘陈默’在一起,他……”
“他是日军特高课的卧底,故意假扮陈默,想引你暴露。”夜莺打断他,从抽屉里拿出张照片,“真正的陈默同志潜伏时,曾和我有过接头,他告诉过我双徽的秘密,还说如果他出事,让我务必帮你完成任务。”
照片上,陈默穿着日军军装,身边站着的正是夜莺,两人身后是苏州河的码头。陈深看着照片里哥哥的笑容,眼眶又热了:“我哥他……已经牺牲了。”
夜莺的眼神暗了暗,从文件柜里拿出张地图:“我知道,仓库爆炸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陈默同志留下的军火分布图,只标注了苏州河的部分据点,日军还有条新的线路,从吴淞口码头通往南京,用的是伪装成商船的军火船。”
她指着地图上的红点:“明天下午三点,有艘叫‘樱花丸’的商船会停靠吴淞口,船上装着的不仅是迫击炮,还有新式的毒气弹。我们的任务,是混上船,拿到军火清单,再把船的航线报给组织,让新四军在半路拦截。”
“怎么混上船?”陈深问。日军对吴淞口码头的守卫比三号码头更严,没有特别通行证根本进不去。
夜莺从首饰盒里拿出枚银质胸针,上面刻着“武田”的字样:“这是日军武田大佐的家属徽章,我之前从特高课的档案里找到的,你戴着这个,假装成武田的远房侄子,我会扮成你的佣人,跟着你上船。”
第二天下午,陈深穿着日军军官的制服,戴着胸针,和扮成佣人的夜莺一起往吴淞口码头走。岗哨检查时,看到胸针,立刻敬礼放行。码头上,“樱花丸”的烟囱冒着黑烟,几个日军士兵正围着商船检查,为首的是个留着八字胡的军官,正是武田大佐。
陈深心里一紧,刚要低头避开,武田突然走过来,用日语问:“你是武田家族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夜莺立刻上前,用流利的日语回答:“大佐,他是您弟弟在大阪的儿子,刚从日本过来,想跟着您学习军务。”她边说边递上伪造的身份证明,武田接过看了看,又打量了陈深几眼,才挥挥手:“上船吧,别到处乱跑。”
两人刚踏上船板,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等等!”陈深回头,只见苏三省穿着行动处的制服,手里拿着张照片,正对着他看——照片上的人,正是之前在崇明岛的陈深。
“陈深,别装了!”苏三省举着枪,“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没想到你居然敢混进日军码头!”
日军士兵立刻围上来,把陈深和夜莺围住。武田皱起眉:“苏队长,这是我的侄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苏三省冷笑,“他胳膊上有枪伤,是之前在江边被我打的,你让他把袖子卷起来看看!”
陈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夜莺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大佐,苏队长这是故意找茬!他之前和您抢过军火的管理权,现在是想借故报复!”她边说边给陈深使眼色,示意他往船舱跑。
陈深趁机转身,往船舱冲去。苏三省开枪,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他钻进船舱,按照夜莺之前说的,在船长室的抽屉里找到了军火清单。刚要把清单塞进怀里,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是武田大佐。
“你果然不是武田家族的人。”武田举着枪,眼神冰冷,“我早就觉得不对劲,那个胸针是我亡妻的,上面有个小缺口,你的这个是假的。”
陈深握紧拳头,刚要反抗,门外突然传来枪声。夜莺冲进来,手里举着短枪:“快走!组织的支援到了!”她对着武田开了一枪,子弹打在他的胳膊上。两人趁机往甲板跑,苏三省正和组织的同志搏斗,看到他们,立刻追了上来。
跑到船舷边时,接应的小船已经在等了。陈深把军火清单递给夜莺,让她先跳下去,自己则留在甲板上挡住苏三省。“陈深,这次你跑不掉了!”苏三省举着枪,一步步逼近。
陈深摸出怀表里的“麻雀”徽章,看着徽章上的“默”字,突然笑了:“我哥用命守住的东西,绝不会让你毁掉!”他突然扑上去,和苏三省扭打在一起,两人从甲板滚到船舷边,眼看就要掉进海里,陈深突然抓住苏三省的胳膊,把他往海里一推,自己则抓住船舷上的绳子,慢慢爬下小船。
小船驶离时,陈深回头看了眼“樱花丸”,只见组织的同志正往船上扔炸药,片刻后,商船上传来巨响,火光冲天。他摸出怀表里的双徽,两枚徽章拼在一起的“明”字,在夕阳下泛着光。
夜莺把军火清单递给陈深:“任务完成了,组织让我们去南京,协助新四军拦截剩下的军火船。”陈深点点头,看着远处的海面,心里默念:“哥,我们离光明又近了一步。”小船在海面上行驶,朝着南京的方向,也朝着希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