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枫叶传景与旧伤隐痛,心防渐卸的裂痕
后山的枫叶红得正好时,灵汐的衣兜里总揣着片最艳的。
清晨的雾还没散透,她就踩着露水滴湿的青石路往寒潭走,指尖捏着那片枫叶——叶缘被她仔细修剪过,去掉了扎人的尖刺,叶面上用细草绳轻轻系了个小绳结,方便挂在什么地方。走到潭边时,露水刚好在叶面上滚成颗颗小珠子,映着初升的阳光,亮得像碎钻。
“你看,我说的枫叶就是这个样子。”她蹲在青石旁,把枫叶举到潭水前,声音里带着点雀跃,“红得像烧起来一样,比药田边的野菊好看多了——后山还有好多,等雾散了,阳光照在上面,更亮。”
潭面静了几秒,然后慢慢泛起一圈涟漪,那只熟悉的、泛着淡青的手又伸了出来。这次没像之前那样只拿东西,而是指尖轻轻碰了碰枫叶的叶面——露水沾在他的指尖,凉丝丝的,枫叶的暖意却透过露水传过去,让他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灵汐没动,就举着枫叶,看着他的指尖慢慢划过枫叶的纹路,动作轻得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她知道,苍渊是在“看”枫叶——三百年没见过外面的颜色,这片红得鲜活的叶子,对他来说大概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你要是喜欢,我每天给你带一片。”她轻声说,“等过几天枫叶落了,我就给你带松针,松针是绿的,冬天也不会掉;开春了还有迎春花,黄灿灿的,香得很。”
苍渊的指尖顿了顿,然后轻轻捏住枫叶的绳结,把枫叶提了起来。他没立刻缩回潭水,反而抬了抬手腕——灵汐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才发现潭边的石壁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凿出了个小小的凹槽,刚好能把枫叶挂在里面。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地方。灵汐心里暖了暖,看着他小心地把枫叶挂进凹槽里,红亮的叶子贴在青灰色的石壁上,像给冰冷的石头添了抹活气。
“这样就好,不会被风吹走。”苍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依旧低沉沙哑,却比之前流畅了些,甚至带了点极淡的、像是在分享喜悦的语气,“昨天的小狐狸,我放在旁边了。”
灵汐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石壁凹槽旁边,摆着她昨天编的草狐狸——草绳被潭水的湿气润得软了点,却被放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摆着前几天的兔子和老虎,排成了小小的一排,像个迷你的草编小世界。
“你摆得真好看。”灵汐笑了,伸手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黑石——那是苍渊上次送她的,她每天都贴身放着,现在已经暖得跟体温一样了,“对了,昨天珠珠给我带了糖糕,我留了一块,你尝尝?”
她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糖糕——是林珠娘寄来的,甜而不腻,表皮烤得酥酥的。她把糖糕放在青石上,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苍渊的手突然缩了回去,潭水的涟漪也变得急促起来,空气中那股温和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分,还掺了点不易察觉的痛苦。
“你怎么了?”灵汐赶紧站起来,凑近潭边,声音里带着点慌,“是不是不舒服?”
潭底沉默了很久,久到灵汐以为他不会回应时,才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还带着点颤抖:“没事……封印的旧伤,偶尔会疼。”
灵汐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小火说过,苍渊是被天道强行封印在寒潭的,封印时伤了本源,三百年里,寒潭的阴气一直在侵蚀他的伤口,疼起来肯定不好受。她看着黑沉沉的潭水,能隐约感觉到水下那股气息在颤抖,像头受伤的虎,连哼唧都不敢大声,只能自己憋着。
“疼得厉害吗?”她蹲下身,对着潭水轻声问,声音放得很软,像在哄受惊的小动物,“我……我体内有暖乎乎的气息,能不能帮你缓解点?你要是不介意,我把气息往潭里送点试试?”
她没说那是狐神气息,只说是“暖乎乎的气息”——怕说多了会让他警惕,也怕他觉得她有别的目的。
潭底又沉默了,只有寒风吹过枫叶的“沙沙”声。灵汐没催,就蹲在潭边等着,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她是真的想帮他,不想看他一个人在潭底忍着疼,就像以前不想看沈知衍被咒术折磨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潭水才慢慢平静下来,苍渊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点犹豫,还有点不易察觉的信任:“……不用送进来,你站在潭边就好。你的气息……很暖,能挡住点阴气。”
灵汐立刻点点头,在潭边找了个离水最近的位置站定,闭上眼睛,慢慢把体内的狐神气息散出来——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溢出,是刻意地、温和地释放,像给潭边罩了层暖融融的光,刚好能笼罩住潭面,却又不往深处探,怕惊扰到他的伤口。
很快,她就感觉到潭水的气息慢慢平稳下来,那股痛苦的颤抖淡了很多,连空气中的冷意都柔和了些。她没睁眼,就保持着释放气息的姿势,轻声说:“要是还疼,你就跟我说,我一直在这里。”
“嗯。”苍渊的声音里没了刚才的痛苦,多了点放松,还有点她没听过的、软软的鼻音,“……谢谢你,阿溪。”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你”,是“阿溪”,两个字轻轻的,却像小石子一样,在灵汐心里漾开了大大的涟漪。她忍不住睁开眼,看着潭面——虽然看不到他的样子,却能想象到他此刻大概是靠在冰壁上,眉头舒展开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阳光慢慢爬高,照在枫叶上,把红亮的叶子映得更暖了。灵汐站在潭边,维持着释放气息的姿势,偶尔跟苍渊说两句话——说药田的甘草又长了新芽,说林珠昨天编坏了三个草蚂蚱,说后山的野草莓快熟了,等熟了就摘来给你尝尝。
苍渊也会回应,话不多,却比之前愿意说了——会说“甘草要多浇点温水”,会说“草编坏了没关系,慢慢编就好”,会说“野草莓……以前在兽界见过,比这里的甜”。
灵汐听着他说“兽界”,心里轻轻动了动——那是他的故乡吧?三百年没回去,肯定很想念。她没追问,只认真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句“等以后,你肯定能再回去尝尝”。
苍渊没接话,却没再沉默,反而说起了兽界的事——说兽界的枫叶比这里的红,说玄虎一族喜欢在枫树下晒太阳,说小时候他跟同族的小老虎一起摘野草莓,总抢着吃最甜的那颗。他说得很轻,语气里带着点怀念,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柔软,像是在跟她分享藏了三百年的、最珍贵的回忆。
灵汐静静地听着,心里清楚,他愿意跟她说这些,是真的放下了防备——不再把她当成“偶尔送东西的外人”,而是当成了能分享心事的人。那些被封印三百年的孤独和防备,正在被她的气息、她的倾听、她的在意,一点点撬开裂痕,慢慢卸下来。
日头升到正中时,苍渊的旧伤彻底不疼了。灵汐也收了气息,有点累,却没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心里很满——就像帮人解决了大麻烦,踏实又温暖。
“你累了吧?”苍渊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关心,“去古树下歇会儿,我给你留了东西。”
灵汐愣了一下,走到潭边的青石旁,见上面放着颗小小的、泛着淡蓝光泽的珠子——不是普通的石头,珠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还裹着点苍渊的气息。
“这是……?”
“是寒潭底的暖玉珠,戴在身上能挡寒气,还能缓解累意。”苍渊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别嫌弃。”
灵汐拿起暖玉珠,触手温温的,比怀里的黑石更暖,还带着股让人安心的气息。她把珠子紧紧攥在手里,对着潭水笑了,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我不嫌弃,很喜欢,谢谢你。”
潭水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笑。
灵汐坐在古树下,手里捏着暖玉珠,怀里揣着黑石,看着潭边挂着的枫叶和排得整整齐齐的草编小动物,心里清楚,她和苍渊之间的羁绊,已经深到了能分享心事、互赠礼物的地步。而这场始于“枫叶传景”、终于“旧伤相护”的信任,不仅是苍渊彻底卸下心防的开始,更是她作为灵汐,在“情劫”中学会“共情与守护”、让七情变得更真挚的,第十一步。她越来越确定,只要这样陪着他、在意他,总有一天,能彻底解开他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执念。